伯父的文章(精选21篇)
葡萄宴
文/赵洪余
小时候,我家院子里有一架葡萄,是伯父栽的。葡萄架从东到西遮盖了整个院子。伯父侍弄得可精心啦,从生产队收工回来,剪枝呀、打蔓呀、除虫呀,总也闲不住。每到夏日炎炎,葡萄架下正是我们乘凉学习的好地方。
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我们六七个人的课外学习小组就在我家葡萄架下。抬头望一眼,绿色的叶子里垂下一嘟噜一嘟噜的青葡萄,把我们的馋虫勾得直往外钻。他们非撺掇我摘一嘟噜尝尝鲜。我不好推却,于是踩着凳子摘了一小嘟噜,结果酸得大家直咧嘴。
等伯父从生产队收工回来,站在葡萄架下,仰脸从东头遛到西头。这时我的心怦怦直跳,生怕伯父看出破绽。只见他一边摇头,一边又从西头遛到东头。忽然,他铁青着脸盯我一眼,叫着我的乳名问我:“是不是偷摘了葡萄?”我一看瞒不过,只好承认了。
“这样酸掉牙的生葡萄能吃吗?以后再让我发现,看我不把你们的嘴撕烂喽!”
慢慢的,葡萄快熟了,但谁也不敢再提摘葡萄的事了。
葡萄都变成紫色的了,熟透了。
这天,伯父踩着高凳在上面剪,我在下面打下手。不大工夫,就剪下满满一篮子湛紫挂霜的葡萄。伯父抚着我的头,笑着说:“快去吧,把你那几个馋嘴的小伙伴都找来!”我愣怔地望着伯父。伯父冲我一挤眼,说:“快去吧!”
我爽快地答应着,跑出家门。等我们回到院子一看,小方桌上早摆满了葡萄,方桌周围还放了几个小板凳。我们眼里放着光,咕咚咕咚直咽唾沫,谁也不伸手。伯父怜爱地看着我们,乐呵呵地说:“怎么,一个个馋猫似的,今天倒规矩起来了?这是专为你们摆的葡萄宴。就敞开肚皮吃吧,管够!”
父亲回乡记
文/龙瑞方
父亲常和我们说起一个山青水秀的山寨,那是他魂牵梦萦的故乡。父亲在那里度过了欢乐的童年,少年时他外出求学,后来又成家立业,虽然回去过几次,但都是小住几日又匆匆而别。这些年父亲的身体不太好,就没有再回去了。今年春节,三弟提出开车送父亲回乡看看,父亲高兴地答应了。
我们当日到达县城后,乘车在城里逛了一圈。望着颇具现代气息的高楼、新建的广场,父亲感慨的说“几年没回来,变化太大了。”
次日早晨我们驱车去父亲的家乡河边寨。寨子离县城有数公里远,一位亲戚说看到公路边有两蓬竹蓬的土路拐进去就行。我们就开车沿着公路寻找有竹蓬的岔道。果然,我们看到公路旁有两个竹蓬的土路延伸进山里,但路口没有任何标识。弟弟沿着土路开着车子进山了。山路弯弯曲曲,路面十分颠簸,而且窄得只能一辆车通行,如果对面来一辆车就糟糕了。最惊险的是路的一侧竟是长满草丛的山崖,下面深不见底,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弟弟凝神静气慢慢开着车,车子在山中蜿蜒前行,一排排树一座座山不断从我们眼前闪到后面去。过了好久,我们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人,一间房。我有些着急了,说:“会不会走错路啊?如果走错就糟了,到哪都不知道,车子也不好调头。”父亲说:“以前回家要走很远的山路,车子都开不进去,也看不出是不是这条路了。”我们的车子只好又向前行驶。终于,远远的,我望见树林的掩映中露出一间房顶,我惊喜地说:“有人家了,看来有村庄,可是不是河边寨呢?”渐渐地车子驶近了,我看到山下有一座四五十户人家的村庄。大片油菜花地里,有农人在劳作。父亲激动地说:“是河边寨了。”
车子开下山坡,那里有一个篮球场,球场旁还有乒乓球桌,弟弟在球场旁停了车。我们刚下车就听到有人喊,回头一看,是大伯父,他早已等在那里了。他叫着父亲的小名,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父亲笑着,叫了声大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大伯父带着我们沿着石板路走回家,一路上遇到几个寨子里的老人来向父亲打招呼。父亲来到家门口,站着看了看,说:“有些变化了。重新修建了吗?”大伯父说是,说把院子拓宽了,前面留了条小路让寨子里的人走。房子也翻修了。但我看到房子还是有些年头了,白墙黑瓦的二层小楼,院子也很窄。大伯父的孙子走出来,热情地让我们进屋子,里面飘着烟火味。屋子一侧烧着火塘,红红的碳火烧着一口黑黑的锅,锅里煮着饭。大伯父的孙媳妇在一旁忙着,她笑着过来向我们打了个招呼。父亲环视了四周,沉默不语,仿佛想起当年的往事。他又走到里屋一间一间地看了看,和大伯父说起了童年的趣事。大伯父说楼上堆着谷子,自豪地说他还有一台碾米机。我们又都到楼上看了看,果然看到碾米机,一旁还堆着好多的谷子。站在楼上望出去,远处的一座青山给我们带来满目的苍翠。
大伯父的孙子在屋外倒好了茶,说里面烟太薰了。我们就去外面的桌旁坐着聊天儿。父亲和大伯父说起以前的事时而感叹,时而呵呵地笑。我给他俩照了合影。一会儿,大伯父叫我们进屋吃饭,桌上已摆放着香肠、腊肉、清汤鸡、小红尾巴鱼等好多菜。大伯父的孙子说,听说我们要来,昨天晚上他就下河去捞了小红尾巴鱼,现在小红尾巴鱼不太好捞。我们连连道谢。有一道菜是我们没有吃过的,是当地的特色菜,叫冻肉,就是把盛着肉块的肉汤凉了一个晚上,次日早晨汤汁就凝结成果冻的形态。我舀一勺放在口中,又嫩又滑,十分好吃。
大伯父带着父亲去寨子里走走。踏着石板路,绕过一排排乡间民舍。只见狗儿追逐打闹,老母鸡领着小鸡四处找食吃,有人在下象棋。父亲一路和熟人寒喧。我们来到路边,抬头仰望,天空纯净如镜,蓝得没有一丝云彩。一座青山映入我们眼帘,我们与青山之间隔着一条河,我们看得到青山脚下的菜园。雄伟的青山就象城里的高楼,但它没有高楼的单调、呆板,它充满着春天绿色的生机。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陶渊明的诗句一下就跳入我的脑海。青山与寨子紧紧相邻,村民们晚饭后到山上散步,何等的悠闲。渴望大自然的我,竟然羡慕起这里的人们与山为邻的生活。
一条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着,仿佛在迎接这位久别的游子。我们沿着河岸走了很远,父亲告诉我,小时候他常在河里捉鱼摸虾。这条河给父亲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父亲和伯父说着笑着,回忆往事,仿佛又回到那快乐的时光里。
从故乡回来,父亲坐在窗旁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我拍的照片,又会讲起故乡的人和事。那个宁静、质朴地寨子让他忘不了,也让我平添了一份念想。原以为这次回乡能一解父亲的乡愁,然而他的乡愁更浓了。故乡,每个人的梦里都会抵达的地方……
娘家路
文/张祝智
“二月二,撑船带女儿!”这是我们盐阜地区的习俗。说的是农历二月初二,接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特别是刚出嫁的女儿,头年的这一天是一定要回娘家的。想想那场面,清幽的水面,轻快的扁舟,一位白发老者亦或是少年,一个挽着髻儿挎着包袱的少妇,他们是接宝贝女儿或是接一起长大的姐姐回家,那是多么幸福啊!当然,那是非常久远的场景。现在交通发达,也不用撑船带女儿回家了。
小时候,我常见邻居家的爷爷站在路口,迎接回家的姐姐。见面时,姐弟俩都会喜极而泣。每次姐姐回去,那位爷爷总是一送再送。那时候我还小,总是搞不懂,为什么这一来一回的,都夸张得像是生离死别。
小时候,我也常听伯父说,“姑娘是门前的娇客”“姑娘不绝娘家路”。我记得,姑母们每每回来,父亲他们兄弟几个都是抢着招待。由小及大,我耳濡目染了父辈们对于姑祖母、姑母的关切之情。
我出嫁后,生命里就多了“娘家”这个温暖的词,脚下就多了“娘家”这条牵绊我思念的路。那些年,不平坦的生活一度让我彷徨、绝望,但只要踏上娘家的路,我的心就安稳了。 只要回到娘家的村庄,那一声声殷切的问候让我如沐春风。庄邻婶子们会说,“宝宝回来啦?哎呀,阳阳又长大了!”堂嫂们会说,“我家大姑和阳阳回来了,今天就在我家吃饭!”喜玩的四伯父正在小街上与人拉呱扯笑,他抬头看见了我,立即飞跑过来,拉着坐在车前的我儿子的小手,高兴地嚷着:“我家大小姐回来了!”再往前走,迎接我的一定是我的大伯父,他总是那么欢天喜地,嘘寒问暖。遇到雨天路滑,总是有堂哥远远地赶过来,接过我的车子。最难忘的,数我那耿直勤快的二伯父,他无论多忙,都会把我的摩托车擦得干干净净。
回到妈妈家,父母亲的那份欣喜,弟弟、妹妹的那份关爱,会让我忘掉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妈妈定会做我最爱吃的,住在娘家的我,享受着公主般的待遇,疲惫的身心在娘家得到了抚慰与休憩。至今我都无法忘记,每次从娘家回自己的小家时,我的身后都追随着我的妈妈爸爸、弟弟妹妹、伯父伯母等家人,他们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一定是久久伫立,目送我消失在那条路的尽头。我知道,他们是不放心我!这时候,我都是在流着眼泪朝前走。
岁月更替。如今的我已从懵懂浅知一步步走向成熟,那条给了我无限温暖和幸福的娘家路,我依然在走,只是再也见不到伯父们的身影,没有了他们的谆谆教诲和亲切关爱,但那份亲情却永远扎根于我心中,始终温暖着我前行的脚步。
世上没有比娘家更温暖幸福的地方,也没有哪个人会比娘家人更疼爱我的孩子。有句俗语说得好:“舅舅家的牛,外甥的头。”意思就是,只要舅舅家有头牛,就少不了外甥的牛头,这足以说明娘家人对于外甥们的疼爱。那是骨肉相连的亲情,也是人们为何总忘不了与外婆村庄有关的一切记忆的原因吧!
娘家人不仅疼爱女儿,也会善待门下的女婿。做红白喜事时,姑爷就是门上尊贵的客人之一。其实我懂,娘家人尊重姑爷,就是尊重姑娘。娘家人的这种良苦用心,就是希望女儿、女婿能够和和美美、恩恩爱爱地过上幸福的日子。
每每家族聚会,我都会无比感慨。感慨家族的亲密和谐,感慨父辈们为了儿女付出的一生劳累,感慨出嫁在外的姑母和我们这一辈的生活不易,也舍不得我那些长大后出嫁的侄女们,更感谢嫁进我娘家的嫂子和弟妹们,是她们让娘家子孙昌隆,是她们尊老携幼,让我们这些出嫁在外的女儿们心生欣慰!
娘家路,幸福的路!娘家人,温暖的人!我祝愿我的娘家永远发达,永远昌隆!
九伯父
文/董吉利
我的故乡在灞桥区原十里铺乡董家门村。西安解放时董家门有13个大院,除1个院子外,其他都住的是姓董的人家。九伯父大名叫董鸿勋,家在村西头老2号院。由于他在自家堂兄弟中排行为九,小名“九娃”。
新中国成立前九伯父务农为生,农闲时给西安北关一家加工副食的粉坊老板驾驭一辆骡拉大车运输货物。九伯父秉性耿直、处事果断、热诚助人,在董氏家族中威望很高。
我母亲在世时多次向我讲述九伯父的救命之恩。
那是1942年秋,我母亲怀孕头胎临产。我父亲当时在西安东门内玄风桥一家私人商务印馆干印刷工,由于白天日寇飞机轰炸,西安城里人躲避,加上工作忙,要看门户不能脱身回家。家中有爷爷、奶奶和几位叔、姑。按当时我们那一带习俗,生小孩不能出村,只能请本村接生婆在家中接生,怕伤了家族的“人丁旺气”。请的接生婆发现我母亲怀的婴儿是“立生”,即难产,怕出人命,不敢出手接生。母亲疼痛难忍,家里人急得不知咋办。九伯知道后,当即决定:快把人送往西安医院。
那时,西安大医院只有广仁医院,即现在解放路西安市第四人民医院前身。幸好,九伯有一个妹夫在医院给“洋”医师当助医。这时有村民议论:日本飞机不时轰炸西安,城里拉警报人心惶惶都往乡下跑,咱现在非要进城,路上万一有个意外;咱不能破老先人的规程,生娃不能出村。九伯主意已定:想那么多能咋?救人要紧。
九伯铺了被褥,叫乡党帮忙把我母亲抬上大车,由我的一个姑姑陪护。九伯冒险驾驭自己那辆大车由通往西安的近道进中山门,经中正路(即现在的解放路)快速赶到广仁医院。九伯找到他妹夫,将我母亲送进接生房,经“洋”医生检查羊水早破,出血过多,腹内胎儿已夭折。若再延误半个时辰,大人的性命也难保住。“洋”医生不得不采取剖腹手术把女婴“分解”取出,终于挽救了我母亲的性命。
多少年来,母亲提起此事总是惋惜地对我讲:“娃呀!今世你命已注定没有姐姐。”
后来逢年过节父亲都要买些礼品送到九伯家中表示谢意。我懂事后也曾感谢九伯挽救母亲生命之恩。
西安解放后,九伯先后担任本村贫下中农协会委员、监察委员、生产队长,为生产队大力发展副业生产、增加集体经济收入出谋划策。
1990年,83岁的九伯父不幸病逝。当时我村一街四巷的男女老幼为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送行。
当兵梦圆
文/丁梅华
小时候,我二舅、三舅从部队回家探亲时,看到他们穿着绿色的军装,戴着五角星的军帽,走起路来威风的样子,我就羡慕得不得了,在内心就萌发了长大也要当兵的梦想。于是,我整天围着两个舅舅转来转去,他们临回部队前,二舅送给我一枚红五星徽章,三舅送给我一条带有五角星的皮带。
有了这两样宝贝,我在小伙伴跟前一下子神气起来了,每次玩游戏,我自然而然地扮演起解放军的角色,让“敌人”在我面前乖乖地举起手来,嘴里沮丧说着“我投降”、“我投降”。
后来由于各种原因,在家辍学两年的我,独自投奔在新疆的伯父。在伯父的“强迫”下,再次进入校门,但是当兵的梦想一直没有放弃过。
上初三那年,有部队到我们学校招兵,我在没有征求伯父一家人意见的情况下,悄悄地报了名,并很快参加了体检。剩下的日子,便是翘首期待部队来接我去当兵了。
可等来的是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体检不合格。至于为什么不合格,我也不清楚。眼看着体检合格的同学都神气地穿上军装,我只能独自将泪水咽到肚子里。
初中毕业时,我才知道,那次体检根本不是我身体不合格,而是我的班主任老师找到我的伯父,说明了我报名参军的事情,是伯父不愿意我参军。他说,没有文化,就是当兵也不会是一个好兵。
虽然这件事过去好几年了,但我心里一直怨恨伯父。后来,我看到那批去当兵的同学,有不少都是因为文化水平低,而先后复员,我这才慢慢地理解了伯父的一片苦心。
中专毕业后,我参加了工作,被分配到农场连队。那时,农场都成立了民兵预备役,我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名民兵。
为了参加每天的民兵训练,业务工作只能放到晚上干。虽然感到很累,但是我却非常高兴,毕竟圆了我多年的当兵梦。
在一次实弹训练过程中,我们埋伏在一个比较高的沙梁上,每个人要向预定的目标投掷五枚手榴弹。就在我投第三枚手榴弹时,因为紧张,弦已经被拉掉,而手榴弹却没有扔出去,掉在了地上……就在我一愣的那一瞬间,我们的教官——一位复员军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榴弹从地上捡起来,扔了出去,并迅速扑倒在我的身上……
这件事后,让我再次加深了对军人的理解。我深深地体会到,当兵不是仅凭着一时的好奇和冲动,更多需要的是一种沉着、一种智慧与果敢,有时更需要的是牺牲生命的无私奉献。
我非常珍惜当民兵的那段时光,这不仅仅是因为圆了我的当兵梦,更主要的是,更深刻地理解了军人的担当和使命,使我在工作岗位上时刻以一名军人的牺牲精神,忘我地工作;时刻以冲锋的姿态,投身于祖国繁荣富强的建设洪流之中。
提前“过年”
文/孔峰
在省城读大学的梅子,刚放寒假回到家里,看到在交通部门工作的大伯父在家庭成员微信群里发出邀请,邀请她家和二伯父、幺叔、小姑几家一起在腊月二十二日那天,到县城奶奶家里吃团圆饭,一大家子提前团圆。
梅子的家在山区农村,离县城40多公里,尽管比较偏僻,但四通八达的水泥路却已修通到每家每户门口,一栋栋漂亮的小洋楼拔地而起,还停放着各种各样的小汽车。这个仅有十余户人家的小山村,已经考出了五个大学生。梅子是目前村子里唯一考上大学的女孩,成了大伯父的校友,也成了一名交通工程专业的本科生,她希望自己和大伯父一样,做一名交通工程建设者。大伯父一直是她的偶像,也是当地十里八乡学生们的偶像,她所在的山村小学,每个学期开学时,都要把大伯父作为教育学生好好学习的榜样。大伯父是上世纪90年代初全镇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听说那个时候整个县每年能考上本科的学生很难超过10个。而在梅子高考时,一年已经能考上五六百个大学生了。
梅子在离家乡近400公里的省城一所工科大学上学,大部分路程是高速公路,不到半天就能回到家中。然而,在20多年前,大伯父要两天才能到学校,因为那时公路没有通到村子里,大伯父每次去上学都要背着沉重的行李和书包,先步行山路到10多公里外的小镇去坐到县城的班车,在县城住上一晚,然后第二天一大早登上到省城的中巴车,一路颠沛流离,直到天黑才能到达学校。
与外祖父上世纪70年代在部队服役的时候相比,大伯父他们一代又算幸运多了。
外祖父深深吸了一口旱烟后回忆,那时他们要到河北军营,得用满打满算的10天时间。那时候公路太差,是又窄又急又陡的泥巴路,班线车况也很差,一路哐哐当当,每天行驶100来公里就不走了,得在路边找个旅馆住下,第二天再接着往前开,到省城仅400多公里的路程,要用去4天时间,要是运气不佳,遇到有几辆车坏了堵在路上的话,个把星期都不一定到得了。梅子对外祖父说,现在去北京,坐高铁一天都能到,年迈的外祖父望着梅子,半信半疑。
阖家团圆过大年,本应是全家人在一起欢聚的好时光,然而梅子一家在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却很难全部聚集在一起,因为爷爷奶奶还健在一天,需要照顾。
梅子的家乡有个习俗,家里的所有男丁,不管人在哪里,只要建房或购房,都必须在家里安装传统节日用来祭祀祖宗的“家神”(神龛),并把列祖列宗“请”到新居。据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讲述,安了“家神”,列祖列宗的灵魂在传统节日里才会有“吃饭”的地方,否则就要成为孤魂野鬼,后代也很难兴旺发达。安了“家神”的家,在每个传统节日,必须做上一桌丰盛的饭菜祭祀祖宗,否则祖宗会怪罪的。特别是健在的老人,他们会认为传统节日不在“家神”前祭祖,是大大的不孝和不敬,其实他们可能是担心自己百年归西后,后代们不给他们祭祀,他们也成孤魂野鬼。
虽然梅子一家子人不算很多,却在几个地方居住。自大伯父大学毕业工作后,第二年就把爷爷奶奶接进县城居住,离开“农门”成了“城里人”,并且还在城里买了一套属于老人自己的房。小姑自幼在城里上学,长大后也在县城成了家,在城里有两处住房和一间临街门面。小姑开了属于自己的公司,买了一辆令同龄人羡慕不已的保时捷越野车。每次小姑开车送爷爷奶奶回老家,在乡亲们面前赚足了风光。小姑还在海南著名的海花岛买了一套100多平米的海景房,每年冬天都要携家带口去那里住上一阵子。
大伯父在县城工作几年后,又调到100多公里外的州府工作,并在州府所在地重新购房安居。二伯父家的小哥在沿海打拼,混得不错,听说正准备筹资在深圳买房。爷爷奶奶一看到小哥,念念叨叨,叮嘱一定要记得买新房后安上“家神”,到时候他们还要前去“检查验收”。
爷爷奶奶常年居住在县城,老家有亲戚办红白喜事时,他们才会回老家小住一两天。尽管回到老家,能和老伙伴们叙叙旧,奶奶看上也像是流连忘返,却暗地里打电话给小姑赶快接她们回城。老家的条件并不算差,多数人家基本上都铺上了照得见人影的瓷砖地板,卫生间也设在家里,非常方便。可是没有人陪奶奶跳广场舞,再说农活那么多那么忙,哪有闲功夫去跳什么坝坝舞广场舞哦。跳广场舞成了奶奶晚饭后的“必修课”。不要看奶奶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她可是参加过文化部门举办的民族舞蹈培训班,领回红通通的培训结业证书哩。
尽管爷爷奶奶进城生活近二十余载,但依然认为传统佳节在“家神”前祭祖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团聚嘛,节前或节后都可以。他们常说一句口头禅:“宁欺人(在世的人)也不能欺神(逝去的祖宗)。”大伯父则非常看重佳节团聚,一番权衡后,今年决定提前“过年”,大年三十那晚上则各自在自家的“家神”前祭祀祖宗,不管是在沿海务工的,还是在外地工作;不管是居住外地的,还是居住在农村的,那天必须全部汇聚到县城爷爷奶奶家里团聚,提前“过年”。
懂了泪水 就懂了人生
我的啼哭,在秋后的一个傍晚。哭了几声,没有详细的听诉。凡是来到人间的第一瞬间,每个人都会带着哭声而来。
从此,泪水就与生命密切相关,直到生命结束,或许还有泪水在记忆你飘逝的灵魂。
从小时起,听长辈们说:“人就是一个高级动物。”慢慢长大中的我,渐渐懂得了人是情感中的高级动物,有七情六欲,不能抑制的情感要表露。哪怕是喜、哪怕是悲,都要把一串串泪珠流下来。一珠珠含着情感,一串串倾泄着心中的悲喜。
在我的记忆中,泪水是我发泄感情的唯一表露,那时没有什么大的悲伤与痛苦,只是一些浅藏人情味的事。如是说:我亲的姥姥要从我家回到她的家乡,我依依不舍,会缠在她的身边唠叨不想让走,可是最终姥姥还是要走。
放学了,不敢回家。回到家门口,又怕推门进去看不见姥姥的身影。记得最清楚的事就是,我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窗向里望,一眼看不到姥姥的在家行动的身影,我就会情不自禁痛切地哭;不停地流泪,止不住的泪蛋儿顺着脸颊流下来。咸咸的泪水向一滴滴涌泉掉进嘴里,顾不上不雅的表情,站在窗前哭呀哭。
渐渐长大中的我,上中学的时候,是校篮球队员,由于住校,每一次回到家得知姥姥过几天要走,我不能相伴在身边,也不能去送,在回校的路上,泪水会倾洒一路。
这样的情景,数不清有多少次。每次恋恋不舍,都是用泪水发泄我对姥姥的情感。
往事历历,伴随着我走过多少流年岁月,屈指一数十八、九个年头。幸而,那年插队回到故乡,与姥姥相见的次数越来越多,那时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插队到了公社篮球队,经常与城里的学院或工厂的球队友谊赛,住姥姥家也是常事。
即使我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每天睡之前,都要挤在姥姥的被窝。姥姥那时很年轻,人勤力大,干净利落。如今,我都记得姥姥的被子是玫瑰红底,粉色间白的牡丹花,还有栩栩如生的孔雀。
棉花很绒,由其是天气渐冷的时候,睡在暖暖的热炕头,盖着温暖的被子,听着姥姥清晰的呼吸声,嘴里还吃着姥姥给事先准备好的瓜子、大豆什么的零食。
说起来,那段岁月,是我与姥姥最亲近,想见就能见到的美好时光。那段日子,没有流过泪水,只有欢乐。
姥姥八十七岁那年,经不住岁月给予生命的残酷,经不住世态炎凉,经不住亲情的冷淡,闭上了双眼默然地走了。
我的泪水,流呀流。经过了十几个年头,时常想念就以泪水洗面。尽管当年我四十不惑,常常用泪水去祭奠痛苦和哀伤,用泪水温暖痛苦的灵魂。
细想,没有什么量具可量一下一个人一生中流多少眼泪。悲也流,喜也流。儿子喜筵那天,台前的投影机,荧屏上滚动着儿子与宝贝的各种身影。看着我的儿子今天就要成家立业了,多少年一个人在外漂泊。如今,身边有一个爱他的、他爱的知心爱人,控制不住激动的泪水流下来。
在众多亲人和朋友面前说实话,我的泪水要比别人多几倍。好象只有泪水能倾诉心中的悲与喜。好象只有泪水能发泄我心中想抒发的情感。人生越往前走,相遇的悲伤是相对的要多,如此泪水流的也就多了。
在我的中年,第一个送走的人是公公,那是我婚后的一年后,生了儿子,公公半身不遂的病痛折磨了他几十年的身心默默无言地走了。那时,我哭了,慈祥的老人没有看到他小儿子的儿子就走了,我想他心中一定带着遗憾走的。
第二送走的人是姥爷,那一年我们企业管理培训放假两天写论文,正要在下午交论文,电话通知了我,我接到哀信,悲痛大哭,从我的家坐长途车起,一直是哭回去的。姥爷在我人生的路上像一座航标,指引和帮助了我不少。他是我启蒙老师也是我最敬重的长辈。
第三个送走的是奶奶,三寸金莲的小脚奶奶,得寿九十岁,在孙子辈与奶奶感情最深的要数我。把手伸在棺椁抚摸奶奶脸的一刹那,谁知已经是阴阳两隔。告别的时候,依依不舍,我的泪水好象要哭干了。
第四个送走的是婆婆,相处二十年的婆婆在安然、没有痛苦的日子里寿终八十八岁。从回到老家见到婆婆的第一眼,就哭着喊着:“妈,我回来了!你看我一眼。
第五个送走的是外婆。几十年没能改变我对她老人家的思念,思念时唯一的方法,只有默默流泪。
第六个伯父,我的伯父,一生正直、光明磊落,从工作不长做上了劳资科长的位子,不谋私,在工作其间,也没有为自己的独生女儿按排一个好工作。时时处处为别人着想,这也是从参加他的葬礼,自愿来的同事们嘴里听到的赞美。领导人高度赞扬伯父工作任劳任怨、兢兢业业,为人清廉。
伯父也是指引爸爸走上工作岗位的恩人,当时他在省城已经工作成家了,听说铁路技校招生,他悄悄搭上拉煤的货车回到故乡,把最快的信息传递给爸爸,从此爸爸改变了人生的命运。还有在我的记忆中,点点滴滴对我们的关怀,对伯父的敬重之情犹如父亲一样亲。得知,六十三岁的伯父早早地离开我们,悲伤的心情,哭断肠。
第七个送走的是大伯母,我的大伯母,心底善良,善解人意,从记事起,我们就和大伯父一家特别的亲,每年春节初三,我们全家都要去伯父家拜年。大伯母对待我们特别的亲。一次次悲痛欲绝,一次次以泪洗面发泄我的痛心与悲伤。
第八个是伯父的女儿,我的姐姐,只大我一个月,也走了,大伯父一家离别了亲人,到了另一个世界相见去了。我坚信一定能相见的,他们一定会生活的很幸福。
第九个送走的是爸爸,我最亲的爸爸,即使他活一百岁我也不嫌。爸爸只离开我三天就走了,我没有亲眼看着他,没有亲手牵着他那苍桑的手就走了,好多的痛,让我久久不能释怀。至今我仍是泪眼娑婆,没有一天不想念爸爸,可是一次次悲与痛的交融,我换不回我的亲人。
每一次想念,我就会全身颤抖,全身的瘫软。我明白人世间的生与死的离别,我也看过多少本佛教书藉,看破、放下、我也懂得一些人生哲理,可是人世间有一份亲情,好像最难放下。
我也明白,人生的路上,谁能逃避死亡。一次次心与心的对话,一次次对死亡的悲哀,一次次泪如雨下,一次次无奈还是无奈的心情,总会在哭泣中悟出简明扼要的道理。
人生总在泪水中前行,酸甜无奈百味尝尽,或许,懂了泪水,就懂了人生。
断肠人在天涯
文/彭岳
少小离家,还得老大回。每个在外游荡的人,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家,回家有时会成为一种奢望,一种期盼,一种爱的冲动和持久。倘若不能回家,该是多么不幸的现实。家乡就算再贫穷、再落后、再封建,人们想到的还是落叶归根。
生我养我的土地,那里留下我最真诚的笑容、最天真的泪水、最有趣的岁月、最难忘的情。家的寸许,家的气息,都混杂着我的呼吸,都流露出对我的眷念和深沉的爱。
我的家庭并不富裕,然而对于我来说,家里的现有已经足够了。我最最看重的情怀,具有永远散之不尽的永恒。爱与承担,是父母对我人生最为伟大和深刻的教育。当我从外表破败的家里走出去,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怀着憧憬,更多的是胆怯——一个人生活时,我丢弃了往日的向往,在现实中痛苦并探索的生活。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连灵魂都变得如此陌生,仿佛不再是我的。只有回到梦里、骨子里有着的无比熟悉的家里,才找到了自己的熟悉和自己的灵魂。
家是最温暖的被窝,是最厚实的盾牌,是上天赏赐给每个人最贵重的财富。
有家,才有生命,才有希望,才能活下去。
来到陌生的城市,是坐着新奇的火车,似乎从那一刻开始,我和火车,火车和我,一年里总有六次最为忠实的约定。坐在火车上,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陪伴者,有自己的妈妈,有自己的姐姐,有自己的朋友。而今,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一个人,欣赏车窗外的风景。阳光透过车窗,温柔的射进来,带来绵绵的睡意和无限的遐想。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一个人,一个孤独的旅行者,在家与外地闯荡。虽然没有轰轰烈烈,虽然不是孑然一身,可我终究能够明白,我可以去适应,去适应一个人乘坐火车。而今,又是怎样的一种情怀,逃避熟悉,一个人坐着火车,而且喜欢上了这样的出行方式。
带着满身的伤痕,我想是时候回家了。只有在伤痕累累的时候,才能对家产生对大的依恋,这终究是一种罪过、一种无情,还是一种永恒的情愫?
家隔H城不远,每一次回家,走的是同一条路,看到的是同一条河,在同样的时间,穿梭在变化不大的路上,心情总是此起彼伏、惴惴不安,害怕这一带的风景,会成为一种过去,被强大而又迅速的“现代”所取代。害怕再也见不到青山绿水,再也看不见兔子奔跑、小鸟展喉,再也没有乡野的气息,那浓浓的泥土味,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也会被柏油路取代。我们是否在前进的同时,丢弃了很多,错过了很多。最后驻足在高楼大厦之外的乡野,拿起最新型号的手机,看一眼里面存储的照片,那种高科技的合成,已经超越了自然,变得绚丽无比。可我们还是有一种期盼,能在青山绿水间走一遭,可以模拟,但是那种曾经的遥远的惬意,却早已经变得人是物非。
回不到过去,我们只有不断地走向未来。这才是正确的路,但我为什么还要留恋——留恋过去的时光,那条熟悉的路,在高中时候,就被破坏殆尽,羊肠小道失去了草长莺飞的美丽画卷,一条坑坑洼洼的坦途刺破山的心脏,方便了人们的出行,抹尽了山们流下的泪。
那年高中,一个月没有回家,确实有很多的改变,挖土机勤快的工作,只为了一条公路的生成。而后就是摩托鸣笛,为什么只有摩托的笛音?有多少人在这条平坦的道上摔倒过,有多少人不分昼夜的在这条平坦的道上行走过,那种过去的艰辛的确没有了。时代在变化,摩托的笛音,已经昭示了现代社会的普及,试图带走所有传统的愚昧与顽固。
我害怕它不分青红皂白,带走所有的一切。
现在,我坐在火车上,很兴奋,因为我总是可以有着坐票,对于一个腿伤还没好的人来说,绝对是恩赐。不用去担心站着的苦痛,不用去思考火车经过了哪一站,只需要观赏车窗外的风景。长长的隧洞,刺耳的声音冲击着大脑的每一根神经。是黑暗的隧道,火车里的灯光亮起来,宛如家里那个瓦数很小的灯泡,能够穿破黑暗,带来光亮,然而光亮很微弱,根本就不能够在黑夜中代替白天。而那种情况,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然而却并不久,想起来很遥远,其实很近,近在咫尺的距离,就像爱人之间的呼吸,有一种朦胧的味道,怎么分也分不清楚。
那是我第一次从H城回家。
我向来不以时间来计算我步行的速度,我也向来不考虑从H城到家的路程。军训的毒日被一阵凄冷的雨冲洗的干干净净,连同军训也一并扫走。大一开始,新的环境和学习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到来,我还是沉寂在孤独的世界,不能自拔。孤独、恐惧和怯弱以及急躁,成为无所事事却总是心事重重的我的全部。这里没有人可以分担我的愁苦,我用坚实的外壳将自己封锁,不准任何人将之敲碎。我想逃离这个可怕的陌生之所,可是没有时间,没有给我时间。有一天,我悄悄地问班上的一位女生:“什么时候放假?”她笑眯眯地告诉我,也许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说话,她感到惊奇,又似乎带走一种赞赏和鼓励的心态,“国庆节就会放假啊,法定节日。”
“真的吗?”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她在和我开玩笑,国庆节怎么可能放假?是一种期待的欺骗,还是一种激动的冲击。我难以描述,但她还是笑着对我说:“放假了可能还要补课。”
她说的没错,国庆节是可以放假的。终于有了逃离的时间,哪怕只逃离一天,也已经足够。我希望逃离——懦弱的家伙!
买票,忙忙碌碌,坐火车,轻松惬意,我忘却了回家的时间,没有告诉妈妈,就这么偷偷地跑回家。她会怎么想?我又该怎么面对她?我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在火车上忐忑不安,就像是一个罪犯。下车,那条陌生的过道,来到前往桑植的汽车上,坐了很长时间的汽车,天色也就在“很长”的时间上暗了下来。更让人气愤的是,乌云密集,不等闪电雷鸣的预告,大雨倾盆而至,站在雨里,我迷茫的看着空旷的停车场。再没有回家的车,我失望透顶,平静的双手发出了绝望的抖动。我第一次感觉到黑夜的可怕,第一次被雨点的吞噬。我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力量,第一次回家,我只能在县城逗留一夜,可我应该怎样在县城里逗留。
这些都是我不曾考虑的,我没有想到,学校竟然和家隔得这么远。
天气说变就变,雨越来越大,我只有躲避瓢泼大雨,走进候车厅。很少有人走动,谁在县城,我又该联系谁。我为了躲避一个人回来,又必须因为回来而一个人。这种前所未有的矛盾,让我回家的欲望更加强烈,别无他法,我只有等第二天,第二天回家。一种激动的喜悦,被时间冲散,“只能明天回家了。”
同样的车次,今日坐在火车上,我是何等的惬意,即便是背负了一身的感伤。但是那种孤独,那种害怕,早就烟消云散,成为过去的遗迹。人生是一场旅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剧性。有位H城的女作家说过“人生有多少种苦难,就有多少种幸福”。生活就是这样,在陆游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中演绎着精彩与陌生。悲喜之间的转折,就在那么一瞬间。
随着下车、上车、下车、上车、下车的周而复始,我终于可以看到早就不会陌生的公路,终于可以在这条公路上迈着急匆匆的步伐。然而在这条陌生的公路旁,出现了陌生的场景,没有被这异样的场景吸引,我只是被震惊了。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但人生就像是戏,那么戏总有突兀之处,不尽人意之处虽不能随时可见,然而还是不少。
这幅画面,至今是忘不了的,以后还不能忘记。火车正好从隧洞中钻出来,晴朗的天空,一缕阳光射进来,无比的温暖。
熟悉公路的天空,雨收云散,虽没有太阳,天却明朗。可眼前的景象,能够幻化成一幅画,使我无法摆脱它的魔力,一双眼球眨也不眨,盯住幻化的图画。
围住菜园子的篱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倒了,现如今空空如也,院子里还有菜,只不过稀稀疏疏的。猪圈也变了样,有些倾斜,可还关着几头猪,要不是猪叫,我也的确不敢相信。很久没给家里打电话,变化了不少。这幅苍凉的画面,让人心里真不是滋味。路旁没有生杂草,小石子是那样柔软。故乡还有这条通到家里的路很熟悉,没有成为公路。我一遍打量着菜园,在寻找什么。没错,还留下树桩,梨树被砍无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做,但有她的道理。
离了小路,就走上晒谷场。大门开着,我高叫一声“弟弟”,没有人应我。莫不是他们还没有放学,还是去叔叔家玩了?我没敢多加猜测,现在面对的,是母亲。
母亲没有变老,只是依旧忙碌。她背着柴背篓,正走出来,是要关门然后去干活,我回来的倒不是时候。时间还早,看到我,母亲很吃惊。
她急需要弄明白,她便急切地问道:“你咋回来了?”
“学校放假了。”
“吃饭没?”她终于缓过紧张的劲儿。我是惭愧,更多的是感激。
“没有。”我说一句,岔开话题:“老二回来没?”
“今天下午放学。”
“你自己弄饭,我去地里做活了。”
母亲去地里干活,我在家里做饭,给我自己做饭。
我第一次做饭,还是九岁的时候。那时候迫不得已,妈妈刚生弟弟,做饭的重担落在我的肩上。没有人比我还笨,第一次做饭,饭全糊了,是不能吃的。母亲的身子还很虚弱,她无奈的看一眼,我重新煮,终于没有把饭煮糊,可菜炒的缺盐少油,都饿了,将就着吃。虽然味道差,但吃的温馨,我会做饭了,从那时起,在家的时候,过年不算,几乎都是我做饭的。
母亲从不说我的饭做的不好吃,我自己明白,那是萝卜就咸菜——终究缺味儿。弟弟会说出来,爸爸也会开玩笑似的说,可妈妈不会,她始终保护着可怜儿子的自尊心。
搬柴生火,将饭锅架上,我打开碗柜,看看有什么剩菜。有些累,我懒得去菜园里弄菜,只想随便吃点就成。我所要描述的画面,还在继续,它是动态的,远没有结束——
碗柜门打开,果然有一碗咸菜。
还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是青菜就白菜。
似乎每一次回家,不是萝卜白菜,就是青菜萝卜菜。辣椒是很少有的,肉总是不见。
关上碗柜门,洗了六七个碗。也准备热菜了,这顿饭吃的很不好,到了下午,天气还是没能让太阳成为主角儿,下了雨,母亲早早的回来。从仓里取出腊肉,我明白她的用意。
腊肉是好东西,总是得孩子们回来才舍得吃。
母亲从来不胖,也不瘦,常年没生大病,感冒了就忍着,我很佩服她的身体,总是那么强壮,感冒拖一两个星期,也就自然而然的好了。我很幸运有这样的母亲,可母亲却是不是很高兴有我这样的儿子。
如果这一辈子都多少愧疚,命运之神!是爸爸妈妈还有我的弟弟,我是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个好哥哥。我欺骗了他们,掠夺了弟弟应该得到的更多的亲人的爱。然而我终究不能愧疚至死,我可得有美好的将来,自己去创造。
我煮饭,母亲打开电视,她不插手,也许是要尝尝我的厨艺——必须是这样。可是必须得如此吗?
在家里,时间过得特别快,我还没有住多久,似乎到了第二天,就赶回了学校。日历上不这么显示,过了五天。五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我也回到了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空气,再多的和谐,再多的嬉皮笑脸,对我来说,都是天大的讽刺、天大的屈辱。连那空气都是如此的虚假,天大的危险,没有死亡,多是沉沦与堕落。我不想到这些,不愿意去想,但总是忍不住。我得好好的准备准备,准备回到那个地方,否则怎样的孤独与陌生,总会让我丢了性命。我只怕真的会如此,精神上的打压何等的可怕,孤独啊!可怕的孤独!!!
(二)
过了吉首, 火车上的人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一个都不认识我,我也一个都不认识。现在的我,一身清闲,坐在火车上什么都不用做,只不过那一份痛苦,撕心裂肺般舍不得,也没有办法。“我们不适合”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响起,扰乱我的心绪,我想让自己静下来,又苦于找不到办法。
对面的一排空位上只添了一对母女,女孩儿的母亲不大,约摸二十三四,女孩也不过五六岁。女孩儿坐在椅子上并不安分,她大声嚷嚷,我没听懂她说话的内容,但她身上的天真和活泼,来自天然的乡村。她是大自然的女儿,是大自然的活泼。
大自然就在故乡,故乡有自然,不管在何时,我都坚信,会有大自然。大自然的故乡,还没有消失,只是在渐渐的逝去,我想留住它,但我留不住,留不住昔日的山山水水。
没有人可以留住大自然,因为大自然就是时间,时间是诡异、神秘的,它从不让人将其留住,包括其他的生命物体,也打动不了时间,它是最无情的,不听从任何人的祈求和哀怨,一意孤行。
大自然和时间如此的想似,根本上还是有他们应有的差别。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奇峰三千,秀水八百。这样的景色映入眼帘,我便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张家界。不过多久就可以回家。家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一点变化也没有吗?
不可以,不可以没有发生变化。
我沉寂在回家的喜悦中,忘了烦恼,忘了忧愁,忘了纠结的爱情。宁静、平和、浓密的情感开是喷发。我难得有如此的清闲,想想大一回来的时候是怎样的狼狈与无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在长大。我从不想过以后会不会在老家住,我确实有在外面买房的雄心壮志。这个念头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时刻被打消,面对残酷的现实,一切梦想都显得薄弱无力。
绕过大水井,我的心里就像是被针了一般。小时候不会有这样的感觉,那时候的水井多少有几分秀色,不是轻盈的舞女,而是天然的玉,被最好的匠师雕磨之后成为独一无二的装饰品,装扮着美丽的家乡。如今呢?还不是如今,在那条公路开通之时,大水井还在,然而失去了昔日的容颜。褒姒再美,能够让周王为之烽火戏诸侯,可她老去的一天,假如周王还活着,便是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周王看到红颜逝去的褒姒,对她便再也没有感情,咒骂她的丑,咒骂她的无能。而这口古老的井,变得如此衰败,幸存的是它的周围没有丛生的杂草,它的果然还能为人类造福。越是为别人着想,越是为别人造福,就越痛苦的活着,就得遭受无妄之灾。
我的心被刺痛了,使我停下脚步,一阵干呕,终于没有呕吐出来,我继续走,走着走着,大约五十米的路程,我停下来,到家门口了。
回家的感觉,真好。这次回家,什么时候走呢?我还没有做出决定,我更不敢扯着嗓子喊叫,不敢用力的迈着步子,可是家里的门紧闭,我推了一下没有推开。
一时疏忽,将再熟悉不过的挖地声音忘却。听到了锄头和泥亲吻的声音,我将包挂在衣架上,朝菜园子走去。第三个台阶,妈妈在种菜,她还没有发现我,因为她没有叫我的名字,而我仅仅是在她的身后。但是在我走去的时候,离她还有两个台阶,她便直起身子,转过身来,她想看看是谁?不料看到的人竟然是我。
我应该在学校,但现在我出现在她的面前。妈妈弯下身子,继续做她还未做完的农活,我三两步走到地里。
她不准我动手做农活,我就在旁边和她聊聊天、说说话。
而这样的场景,在以前的岁月,又有多少次呈现,怕是给我欧阳韩柳的天资,也无法数出次数。
实在是太多,我看到了天上的星辰,星辰总是隐隐约约,没有到晚上,可是星辰,来的很早很早。
我站起来,背起背篓,我知道是背起背篓的时候了。母亲将最后一撮土粪丢进菜窝里,遮住菜种,我在前,她在后,她总不习惯走在儿子的前面,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我又只能快速地走。
很快走到家,生火做饭。
妈妈有她做的事,她说她的事很多,怎么做也做不完。这句话是去年说的,不是去年的今日,而是柑橘成熟的时节。
那是一个响亮的晴天,学校放假,车程没有耽搁,似乎比以前更快了。我早就习惯了赶第二天的早班车,所以并没有急于赶路,天色晚下来,一个人在县城的街道上游走。当我想有人陪着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事与愿违,我不愿意别人陪我,要一个人静一静,却总是有几个人和我一起,也不知道去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所以我的孤独,成就了我的自闭,一个孤独的灵魂,本要随着和小凤的一场恋爱而打开,我相信爱情的力量,它足够摧毁和重建人世的一切!
我背着包,没有直接进家门,而是进入菜园。在柑橘树上,母亲正在进行柑橘大丰收,黄橙橙的橘子露出金灿灿的笑脸,我也笑了,母亲的脸上似乎没有笑容,她很忙碌。更没有看到我,我走上台阶,叫道:“妈,我回来了。”
“我才吃早饭,饭还没冷,你回去吃了饭,帮我背橘子。”
母亲的话很明了,我只能遵从“母命”。
打开饭锅,果然冒着热气,我走到碗柜前,要取碗端菜。碗柜里不对劲,怎么可能是这样?明明每一次打开碗柜,总是白菜萝卜或一盘酸菜酸辣椒,这回改味儿了!
一碗腊肉,一碗豆腐,一碗白菜,一碗酸菜,一碗莴笋。
五个菜没有汤,然而看到这五个菜,在这个熟知的时节里,绝无仅有。
我多希望这样的“绝无仅有”以后天天有,即便不能如此愿,隔三差五的“绝无仅有”总是可以。可是这一次绝无仅有,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妈妈怎么会做这么多菜,弟弟没有放假,爸爸还在外地打工,她一个人在家里,绝不会做这么多菜的。而且腊肉肥的多瘦肉少,豆腐里多葱、多辣椒,白菜梗和叶分开,酸萝卜丝,莴笋没有拌肉。母亲喜欢吃这样的菜,尤其是莴笋、豆腐和腊肉。可其他的菜是有意为之。是为了我?
可是母亲为什么会知道我今早回来,我回来看到她时,她甚至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我只能搜寻一切线索,像一个侦探一样。但我并没有忘记夹菜吃饭,吃完饭还得去干活,再大的事也没有干活重要。
“一定是有人告诉妈妈我今天到家。”我告诉自己,继续理清线索,这个并不困难的问题,我相信能够很快的找到答案。
我向自己投降,我不是侦探,就背着一个背篓,去菜园里。这顿饭菜吃得很饱,也很莫名其妙,妈妈是怎么知道的?我问自己问不出答案,就问妈妈。
妈妈笑了,将一个橘子扔给我,说:“昨天去赶集,碰到阿锐的母亲了,她告诉我,你今天回来。”
谜团豁然开朗,我的心却布满了愧疚的阴霾。
为什么你们总是付出、付出,再付出!一点儿也不给自己有所保留,这样的付出,究竟可以换回多少的回报?
为什么你们总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葬送自己的美好年华?
为什么你们总是可以承担如此巨大的责任,不为争强好胜,只希望生活的好一点,但是现实给了你们如此巨大的无情的反扑?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这么完美的付出,让你们的儿子的内心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这么完美的付出,让你们自己遭了比酷刑还要残酷的罪?
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这么完美的付出,让你们衰老、体弱,让你们不再年轻?
你们甘心做出这样的付出,却有多少人投以冷眼、嘲讽和打压,你们是否知道?
你们什么都不懂,只懂得付出。用你们的爱和关怀,照顾着你们的孩子,用你们的宽容和平凡,呵护着你们眼里的幼儿。
可你们为何给自己的总是这么少,这么的苛刻,你们这么做,造就了多少的泪水与悔恨,这是孩子的,孩子的心碎!
穷苦的农村生活和农村人的命运,你们别无选择!
作为唯一的一条路,你们走的没有别人顺利,没有别人的成就,但是你们至少——至少竭尽全力。这就是最伟大的。别人可以鄙夷你们,但你们的伟大,也终将获得应有的回报。
我将橘子剥成两半,给妈妈递去一半。说来也怪,她才将橘子拿在手中,还不曾喂进嘴里。公路上有了尖细的叫声,声音异常的大,只有小孩儿才有这么大的声音。我想是如此,他一声“妈”喊的很甜、很大声,还有浓重的依赖。这样的依赖是一个孩子的天性,是一个孩子对父母依赖的最大的体现之一,也是一个孩子给父母最忠诚的回报之一。孩子爱父母,正如父母爱孩子。
即使我和弟弟都瘦弱,可他要比我灵活的多,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便抢走我手中的那半个橘子,我反应过来,他红通通的小脸上,散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我永远也看不懂这种表情,我没有过这样的表情,很多人都没有过。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这是一种怎样的表情?
弟弟将橘子一分为二,递给我一半,他三两口吃完,也就爬上一棵橘子树,他可不是帮忙摘桔子,他是忙着往自己的嘴里送。那些长在树顶的橘子,香甜一些,个儿大一些,正合他的胃口。此时,他忘记了挨打,而父亲常常对我说——
“我最喜欢你弟弟的不是其他,是他叫你一声‘哥哥’。”
绝不是一句玩笑话,小时候不懂事,知道的事很少很少,等我长大后,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无奈和深意。我也终于能够感受到,我的父母亲是何等的伟大、坚强与担当。
(三)
我还没有出生,家就在父亲和母亲艰辛的打拼下建立起来。准确点儿,当是他们成婚之日起,就必须为一个属于他们的家而打拼。他们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不能坐享其成,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这个家庭所欠缺的所有。这个家庭有什么?一斤猪油、一间房子、陪嫁的嫁妆、丈夫和妻子。
就这些,连一把火钳都没有。而新婚后不久,终于有了一把坏的火钳,还是曾祖父悄悄的给父亲。
就这点家当,这点家当去创造一个家。
“势必要创造一个家的辉煌,来证明给他们看。”父亲总不忘在谈及往事时说出这句话,一说就是几十年。
我总是用惨淡的记忆去回顾我尽可能想到的关于这个家的变化,而我总是惨淡的记忆只剩下零星。父亲曾语重心长的和我说了无数个大半天的时间。这个家的故事道不完,父亲和母亲总能铭记在心——对于每一件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而这个家的成长比我的成长更加艰辛,然而凭着坚强的意志和勤奋的双手建立起来,走向属于家的发展和繁荣。每个成员都付出了自己巨大的努力,聪明的、愚钝的、担当的加上懂得管理的,所有的组合和必要的牺牲,来建设这个必须走向幸福的家庭。
幸福的含义,也仅仅限于这个家庭,一旦越界,就会成为这个家庭的创痛。
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事情莫过于兄弟相残、父子相争。《红楼梦》中的贾母未死,贾府上下虽然暗地里勾心斗角、相互压制,然而还能够维系正常的秩序,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痩死之骆驼。能够预见,贾母死后,贾府必将土崩瓦解,果不其然,小说的故事情节并不是没有依据。一个繁荣昌盛的家族,其败亡必然先败于自己内部。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贾家就这么败了,本该败了,可还是在一个人手中死死撑住了十来年。人的欲望的无限扩张和人的自私,导致矛盾的激发。然而有曾祖母在,还能够维持下去,所谓的分家也能够维持基本的均衡,这不过这种均衡,埋下了多少争夺的火种。一旦曾祖母有个三长两短,一个家族,一个为时人所称道的家族,必将土崩瓦解,甚至于没落下去。这个家族并不富有,贫穷的没落,是怎样的概念,然而该发生的也终将发生。
可怕的欲望,可怕的丑陋。
丑陋的可怕,只是因为欲望和自私。
一亩三分地里,仅仅为了一个角落——最为贫瘠的角落,不惜大打出手,宛若世仇。其实不过是祖上沿袭下来的土地,兄弟姐妹、侄儿儿子,总还是不肯落入别人的囊中。要知道就这一个角落,一年可以收获几千几万斤的玉米、花生,可以让地的主人富贵齐天。
在感情和利益面前,感情竟然是如此的薄弱。自家人打自家人,外人看笑话的日子自从曾祖母的去世,一阵风吹过,下点雨,还是在春天,故而雨后春笋的袭来。曾祖父不管家事,任凭儿孙胡闹,而竟然胡闹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后来要想管治,有心无力,当家的各自当家,土崩瓦解吧!
母亲嫁给父亲,其时家族的矛盾如日中天。然而这些矛盾是需要靶子的,只有将所有的气力都用在靶子上,才能掩饰一切,获得一切。柿子自然是软的捏,父亲敦厚老实,自然成为了箭靶,所以这个家庭的不幸,就此开始。
而一开始,竟然会延续几十年,而且还将延续下去。
我不敢去问父亲他们是如何支撑起这个家庭?
也许是曾祖父如履薄冰的关怀让父亲有了奋斗的担当,也许是母亲的不服从不放弃将来的希望。我很高兴有一个仁慈的曾祖父,也很幸运有一块一亩三分地可以使得父母有维护这个家的资本。
我所经历的苦难和痛苦远不及他们,然而我所经历的痛苦和苦难实在不愿意回忆,那是多么深的伤口,似乎在溃烂的时候,得到了最后的治愈。而疗伤的药剂竟然是如此的简单和有效,一种前所未有的爱,来自父母。他们可以牺牲他们所有的一切为了这个家庭,我又何尝不能?我又何须走那种勾心斗角的老路,压制我的弟弟,让他始终成为一个弱势,不,绝不可以如此。必须兄弟团结,共同为这个家付出自己可以付出的全部。只有懂得牺牲的伟大,才能够铸就自己的伟大。
伟大从来都是靠牺牲,我明白,我又何曾没有经历过。
随着时代的变化,穷人的出路真正看到了光明,也有了从前所未有的出路。感谢这个时代,虽然它有着黑暗、不安、威胁,但是光明和生存,始终保护着每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命。活着就有希望,人们可以规划自己的未来,但没有任何人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没有人!
学前班的时候,那时我刚满六岁,竟然患病,还因此差点见不到明日的太阳的程度。原本就贫困的家庭再一次经历风霜。我不知是何原因,父母生了我之后,迟迟不肯生二胎。我不去问,不去了解,只是我的病,给了家庭极大的麻烦。可父亲仍然没有出远门,昔日他还没有找到去外面打工的地方,只能在家务农,而我终于在鬼门关徘徊了几次,差点误入。我不想死,即使口吐鲜血,即便坐着吃饭鼻血就光顾我端的饭碗里,我也没有死成。我害怕死亡,我怯弱、胆小,或许我还想为这个家庭、为父母做些什么。和他们一样,争一口气,让这个贫困的受打压的家庭变得更加独立,然后傲视群雄。也许这样的目标是上天最好的垂赐,我也就没有死成。而它还是夺走了我的智慧,夺走了我拼搏的巨大资本——上学途中,摔进河里,后脑重伤——而它还是保住了我的性命。这就足够了,上天如此就足够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笨点没关系,只要还有意识,还是活人。
从我出生,到可以在地上爬行,到可以说话,到可以走路,到上学。那些个无数的日日夜夜,陪伴我的除了父母,和偶尔出现在我身边的其他亲人外,就只有花花草草,只有那些泥土,那些灰尘,那又能如何?无穷尽的孤独,无穷尽的心寒,又能够如何?爱永远在自己的身边,来自父母的爱,对于一个幼小的儿童来说,足够了!
然而这似乎并不足够,我们这一代,我们这一代毕竟有了进步,毕竟有属于我们伟大而快乐的童年。有过我们的快乐和心酸,有着我们的和谐和情谊。而那勾心斗角的过去,那种尔虞我诈,也许不再复返,他们走上了这条残酷的道路,决不允许他们的后代也像他们那样。这是仅有的欣慰,然而只有在二十多岁之后的成年才能够明白,那时候的艰难,足够改变和磨砺一个人。
两位曾祖父,在我出生后都有见到,都带过我。然而我留下的仅有是自己曾祖父的记忆,但父母记得,小时候带过我的人他们都记得,那种屈指可数的心酸与无奈。人情的淡薄、人性的险恶终究没有全都灭绝,还是有一个家族多必有善良。很感谢,很感谢我的两位曾祖父,虽然现在面对的只是他们的坟墓,甚至连姓名我都没有记住。然而我给以他们最伟大的感谢和最伟大的崇敬,他们所对我们这个被人歧视的家庭的关怀,是父母及我和弟弟以及我们的后代所必须铭记下去的。爱在于传承,感恩亦是如此。
如此之重的恩情,对于别人来说是平常事,对于我来说,竟会如此沉重,因为我缺失这样的恩情。缺失需要得到,而这样的欲望,竟然成了半个幻想。
曾祖父在我五岁的时候溘然长逝。而我对于他的记忆,仅有他用烟斗在我的脑袋上狠狠地敲了几下,算是管教我。原因是我和堂姐争一个苹果吃,这对于我的性格养成何等的巨大。小时候,我只有得到爸爸妈妈的爱,我的爷爷奶奶的爱,那时候是属于伯伯的儿子,于我,什么都没有。曾祖父狠狠地打了我一顿,然而是对准脑壳的。可我没有哭,我要学会了必要的忍耐,我不能让别人看我的笑话,让他们指着我和我的父母骂我是个争强好胜的家伙,是个懦弱的孩子,更是不要脸。我为了要脸,没有哭,曾祖父是要将我打哭的,然而我忍住不哭。我必须忍耐,而后来,我再也不敢和别人争东西吃,我也尽量克制自己的食欲,客客气气。那几烟斗的威力,征服了我的内心,然而征服不了另外的一种倔强。
对于曾祖父的记忆,也只有如此罢!只有这一件事,有时候一件事也就够了!
父亲对曾祖父的记忆很多,他对曾祖父的感情也很深,父亲提起曾祖父,总是一种感激,一种崇敬。父亲是坚强的,带有伟大的孤独的坚强,而他谈及曾祖父,却总能落泪。
所以到后来,我才真正的知道曾祖父的烟斗,是为了教训我,教训一个还不懂事的愣小子。
愣小子还没有长大,曾祖父就离开了,这种离开,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而今对曾祖父,只有念想,根本记不得面容,根本已经忘记五岁前和曾祖父相处的日子,只记得那一次。
那仅有的一次记忆,是我和曾祖父在我脑际仅有的记忆。
一次吃过早饭,没有活干,父亲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活干的日子总是很难熬。我搬个板凳挨他坐下,他看了我一眼,想家了,想家了总是有话说的。
“你也长这么大了,很多事我不用多说。”父亲开口对我说,他的眼神永远是那样坚毅,而他的个头永远是那么矮小。
我听他说,听他说很多话,而都忘记的差不多。他说到了曾祖父,说到了和他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之间的矛盾,也说到了我小时候。至于生活的艰难,他不想多提及,我也决计不去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