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类散文(必读7篇)
我的父亲
文/高振清
不知不觉,父亲离开我们将近40年了。父亲走时很平静,什么话也没留下。前不久,我突然梦见他,还是老样子,沉默寡言,慈眉善目,见到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笑。
梦醒之后,我却再也睡不着了,父亲生前的一些往事,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天,甩不掉,抹不去,绞我心弦。
跟当时大多数农村的孩子一样,父亲没上过学,连自已的名字都不认识。他们老哥仨,他最小。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把式,扶犁耕作,打场扬场,铡草磨料,样样农活拿得起,放得下。
父亲忠厚善良,乐意助人,村里无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来找他,他总是二话不说,摞下自家活就去帮忙。一次,给刘家打院墙,一个小伙子在卸墙板时把父亲左脚趾砸断了两根,父亲因此在家躺了两个多月,刘家拿了几十元钱,说是让父亲买点药。可父亲说:"这点儿小毛病算个啥,躺几天就好了。"结果,愣是一分钱也没要,把刘家感动的不知说啥好。
在我记事时,二大爷、二娘相继去世,抛下四个年幼的孩子,大的十多岁,老四跟我同岁。父亲跟母亲一商量,把这四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接到我家,跟我们一起生活。这可不得了,我上边还有三个哥哥,再加上奶奶,全家11口人,就靠父亲一人耪青养家。尽管如此,一连十几年,有衣先给二娘家哥哥们穿,有饭先盛给他们哥四个吃。后来,二娘家哥四个不再叫三叔三婶,跟着我们一起叫爸妈,当时,把父母激动的热泪盈眶。
当年,无论日子多难,父亲也没叫一声苦,他和母亲含辛茹苦,把四个侄子、侄女拉扯长大成人,又陆续给他们成了家。
父亲有几样拿手的活计:编笊篱、绑笤帚、编花筐。每到春天,柳条泛绿时,父亲拿着镰刀,到自家地头河边先择柳条,把割下的柳条,拧掉树皮,长柳条编大的,短的编小的,他编的笊篱,用料均匀,编织周正,不深不浅,捞饭时落不下一粒米。当时,村里不少人家求父亲给编笊篱,每年春天,最少得编一二百把,甚至更多。
父亲绑笤帚在村里也是属一属二的。首先把笤帚迷子的杆劈两半,用温水洇上,待外干后,辞掉内瓤就可以绑笤帚了。腰间系上根粗绳,然后把三股稍细绳,一端拴在腰间粗绳上,另一端系在一根横棍上,拿一绺笤帚迷子,在三股绳上绕个劲,双手转悠迷子,用双脚蹬住横棍,把迷子勒成小沟,随即缠上绳批,一绺一收缩,方法同上,大概七八绺就够一把笤帚了,一节一节勒好,削去把端多余的部分,就是一把适用的笤帚了。父亲绑的笤帚,不断把,不掉苗。
父亲编的白条花筐大小各异,样式精美,筐沿、底编织的花纹堪称一绝,一些左邻右舍讨要后,拿回家当成工艺品,舍不得用,放在明显处,当摆式,供人观赏。
解放后,各家各户都分得了土地,父亲在自家地头上开垦了一亩多荒地种菜,除各种蔬菜外,还种小杂粮,每年都会种上几垄甜高粱给我们解馋。
一次,地邻家的孩子趁父亲不在,偷割了一大捆子,扛到自家地里,准备傍晚拿回家。没想到,父亲顺着脚印找到他,这小子看到父亲撒腿要跑,父亲一把拽住他,和言悦色地说:"孩子,想嚼甜杆跟大爷说,偷东西可不好,要是养成习惯,那可不得了,孩子,你一定要记住啊!把甜杆拿回去,慢慢吃吧!"
那家孩子听了,眼含热泪,连连点头。
父亲的小园子,紧挨河边,由于水源充足,各种蔬菜绿油油,生气勃勃。自己吃不了,就送给左邻右舍。他除了侍弄园子外,还时常下河捕鱼,他把捉到的鲤鱼、鲇鱼、鲫鱼……用鱼串穿起来,把鱼放到水里,另一头拴在岸边的柳枝上,这样即使是晚上拿回家,全家仍然可以吃上新鲜、味美的肥鱼啦!
父亲一生憨厚做人、宽容待人,在村里人缘极好,每提起他,没有说不好的。父亲平凡的几件小事,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镶嵌在我的脑海里,融化在我的血液中。今天,我用笨拙的笔,写下其中的几件小事,就算是对父亲的纪念和哀思吧!
怀念我的外公
文/李丛
今天中午,一个丝毫没有特点的中午,我当时正在上班,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父亲打来的,或许是由于父亲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我的缘故吧,我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电话里终于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外公走了,昨晚凌晨四点多走的,当时还在医院,现在***、舅舅还有其他亲戚都还在医院办手续,我提前先出来打电话告诉你……"
外公走了,其实并不是件很突然的事,我早已有作好思想准备了,因为他近段时间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当我听到父亲传来的噩耗,心情并没有像小时候亲人去世时那样悲伤和激动,毕竟我已经长大了,或者说,我已经慢慢习惯了,习惯了亲人们离我而去的感觉。在我还没出生的前两年,爷爷就已经去世了;在我八岁那年,奶奶去世了;在我十二岁那年,姥姥也相继去世;在我二十二岁那年,我的太姥姥(奶奶的母亲)也离开了人世。如今,我的外公也走了,我虽然没能见他最后一眼,但我相信他走的时候是安详的,是平静的。他走的时候应该还有在惦记着我,虽然我无法听到,但我的心可以感觉得到。
外公的名字叫吴强治,在我的印象中,他这个名字似乎是当年一位泰国华侨亲戚给取的。他生性奋勇好强,活泼好胜,是一位拥有四十多年工作经验的体育教师。他身体好得很,在七十多岁高龄时,还经常到河里晨泳。那游泳的技术和速度,普通的小伙子可还真在他眼前要自惭不如!无论是拳术、气功、游泳、门球、排球、乒乓球还是篮球,他都样样在行,样样精通。值得一提的是,早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外公曾是我们澄海市最闻名的篮球队——"白狼队"的后卫。
小时候,我就经常在外公家里的后花园玩耍嬉戏。他喜爱种花,家里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应有尽有,最令我难以忘怀的是那棵桑树,大约有两层楼高,每年到了收成的季节,就会有美味可口的果实可以下肚。当时我有一种偷吃零食的天赋,无论藏得如何隐蔽的食物,我都可以不动声色地搜出来偷偷吃掉。但后来外公知道我贪吃,就故意把零食都锁在柜子里了。这下我虽然拿不到零食,却深知那些我喜爱的东西就藏在那个木匣子里面。
那时候外公跟外婆有个习惯,即一大清早就要下棋。他们总一边喝白粥,一边啃着花生米,边吃边下。如此一来,他们吃一顿早餐总免不了要一两个小时。而一到下午,外公家的客厅可就热闹起来了。每当下午,都有四五位退休的老教师,固定来到他家里打打麻将,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他们都风雨无阻,十分敬业。一般情况下,他们打他们的麻将,我则在一旁看电视剧《西游记》,或者玩我的智力拼图,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但当我肚子饿了的时候,就会"主动出击",习惯性地走到外公身边,不停地摇他的大腿,我一做这个动作,外公就知道我又馋嘴了,他一边打麻将,一边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你看,妈的!又糊了!"随后,他便到房间里打开柜子,递给我一块饼干或者糖果,他看我还站着不肯走开,便说道:"好了,已经没有啦!"
外公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知老,不服老,但有时也过于固执,天生一副牛脾气。就在他去世前不久,还能开着摩托车到处游逛,潇洒无比。他既没考车牌也没办车证,有时在收费站遇到交警,交警同志见他毕竟已经到了耄耋之年,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必恭必敬地对他说:"老伯,您还是开慢点吧。"有时家里人因为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不再让他开车,他就立刻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他说如果让他一天不出门,就等于要了他的命。最终迫于无奈,家人只好"网开一面",让他再次开车出游。出发时,大家刚要嘱咐他一定要注意交通安全时,话音未落,他连人带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真令人哭笑不得,难怪他的朋友们都说他是"老顽童".
外公这人没什么心眼,头脑十分简单,但由于生性急躁,所以做事有时也难免太过于粗心草率,并且闹出很多笑话。比如,他有时听到一件事之后,还没弄清前因后果和来龙去脉,就作"大义凛然"状,风风火火地要去摆平此事。他还有严重的耳背,经常将两件牛马不相干、但发音相近的事物给拉扯在一起,闹得笑话百出,令人啼笑皆非。
外公虽是个"大老粗",但也有细腻文雅的一面。例如,他懂一点音乐和书法,甚至他的钢琴曲《蓝色多瑙河》弹得还不算差,我曾经就有幸听他弹过一次,还真有点让我大开眼界。外公的房间里有一台古筝,那琴弦早已生锈,上面布满灰尘,犹如在湖南长沙马皇堆刚刚出土的文物,一看就知道其历史之悠久。他家里的客厅也挂了不少美术作品和书法作品,大都是他的朋友送给他留念的。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幅《钟馗图》。老实说,我平生所见过的钟馗图不计其数,但画得最传神最精彩的当属这一幅。据外公说,其实这幅画的作者当年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现在这个姑娘可能有五十多岁了,好像在某所中学教美术课。听了外公的话后,我木然了,心想如此有才气的美术高手竟最后沦落到此种命运,真是可悲!
外公有时就像一个小孩子,他对世界任何一种新生事物都充满着好奇,别看他已经是年近九旬岁的人了,竟然还懂得跟我们这些年轻人互发手机短信。摄影一直也是他的爱好,他经常带着傻瓜机到处拍照。但他这人怪就怪在,你特意请他帮你拍照,他就是死活不肯;当你根本不想拍照,或者在忙活,在发呆,在傻笑,甚至造型狼狈不堪的时候,他就偏偏趁你不注意给你来了个特写镜头,让你丑态百出。用他的话来说,这叫做"追求自然".
其实外公身体一直都很好,就是偶尔心脏会出现问题,这说到底还是在文革时期被红卫兵批斗时留下来的病根。他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是在2004年,或许是巧合吧,当时我刚刚将近高考,正在填写报考志愿。由于外公当时病情十分危急,所以那段时间父母都在医院照顾,根本没时间过问我的学习情况。结果我的高考志愿在没有与家长协商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乱填一通,最后阴差阳错录取到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三批学校。其实当时医生和很多亲戚都以为外公的病情没救了,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奇迹般地活下来,这还是要归功于他那过人的身体素质。刚刚出院的第二天,他又仍然不改"英雄本色",再次骑上摩托车到处闲逛,真令人又担心又佩服。
我"李丛"这个名字,当年就是外公为我取的。"丛"字其实有包罗万象、博大精深的意思,例如那些比较大型、内容比较丰富、全面的书籍都叫"丛书".或许是外公希望我能够成为一个多才多艺、博学多闻的人吧!坦白说,这名字还真不俗气,至少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少有与我同名者,这也体现出了我与众不同的一面。
外公这辈子并没有给我留下任何隽永的语言,但他却对我影响很大,毕竟他是我所有长辈亲人中与我接触时间最久的一位。就在过年后我回公司上班那天,外公还给我发过短信,说我"有礼节,懂得对长辈感恩,今后必成大器".就在他去世的前几天,他又给我发送了一张照片,是他当年篮球"白狼队"的全体队员的合影,没想到这条短信就是他和我最后的诀别。
愿外公在天之灵能听到我的祝福和祈祷!
最疼爱我的人
文/茗轩
奶奶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她80岁那年,有一次我二姐在挑水,二姐非说奶奶挑不动,奶奶当即与二姐打赌,结果,约50公斤的水被奶奶轻松地挑了起来。因此,我一直相信奶奶能活到100岁。
直到那一天,我正在上班,小表弟打来电话唤我回家。刚到家,我的三个姑妈说奶奶怕是不行了,但即便听到奶奶已经开始交代身后事,我仍然不信。因为我清晰地记得,那之前不久,奶奶还喝到了重孙辈的结婚喜酒,当时她很兴奋,说还要喝曾孙子的满月酒。后来,有一天夜里,奶奶去洗手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得不躺进了医院。姑妈和父母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父亲让我去墓地给奶奶准备一处归宿时,我还坚信奶奶一定没事。过了那年正月十五,父亲说,奶奶身体水肿,器官有衰竭现象,做了一辈子医生的他也感到无能为力了。在余下的十几天里,奶奶受了很大的痛苦,她的每一次呻吟,我都心如刀绞。
2009年2月28日凌晨5时,我在奶奶床前,眼睁睁地看着她离我而去。
奶奶生于1912年6月16日,在她6岁时,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我爷爷家,爷爷由于儿时高烧不退没有及时治疗,落下了残疾,听力与语言能力很差。
那年端午节的前一天,爷爷在生产队挑泥,突然感到肚子剧烈疼痛,奶奶磨破嘴皮向人借了3块大洋后,一步一步地把爷爷抬到30多公里之外最近的医院,但由于时间拖得太久,爷爷病死在途中。从此,奶奶未再嫁人。每到端午节,奶奶总会把两盘粽子放在灶台上,我与姐姐不得其解,后来二姑妈道出了其中的缘由,爷爷生前最喜欢吃粽子,他去世的那天清晨,还特意叫奶奶多包一些粽子,而这句话成了爷爷最后的遗言。奶奶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她对爷爷的怀念。
奶奶从小心灵手巧,很讨她公婆的喜欢,自从进入爷爷家,奶奶从未受过公婆责骂。奶奶很爱干净,她的衣服、床单包括碗筷都是她自己动手洗,奶奶还是个"热心肠",邻居主妇们在生活上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来请教奶奶,她90多岁高龄时还帮人家蒸米酒、做元宵……只要村里有人家里办酒席,都会邀请奶奶参加。奶奶躺在床上的最后两个月,每天都有邻居到奶奶的床前探望。
我们姐弟三人与奶奶的感情很深,我们小时候的衣服大多都是奶奶缝制的,我从小与奶奶一起睡直到我上初中,我们放学回家总是先叫奶奶,然后再叫父母,即使我们成家立业了,包括我的两个外甥和我的女儿,每次回去总是先到奶奶的房间里看一下奶奶。奶奶去亲戚家也总是把我这个唯一的孙儿带上。我印象最深的是我5岁的时候,与奶奶坐船去无锡她的妹妹家,当时我们还拍了一张照片,那是我与奶奶唯一的合影。
一直以来,我有一个心愿,就是用摄像机记录奶奶一天的生活,但我一直以工作忙为借口骗自己。如今,相册里的合家欢每次缺的就是我。
最近我又去了奶奶的房间,看到照片上她的笑容,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眼泪不停地往下流。这段日子,我总是不停问自己一个又一个问题,自己整天忙忙碌碌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了生活?把大量的时间花在文件上,整天对着笔记本不停地工作就是我所追求的?总是以工作忙、出差多为理由,很少陪父母吃顿饭,或许陪他们吃顿饭就是他们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刻?从奶奶这一辈子,我明白了幸福的真正含义,我会努力做到更好。
想起奶奶,永远勾起我美好和悲哀的、含着微笑和泪水的回忆。清明时节,我用心写下这篇祭文,愿它化为一缕青烟,给远在天堂的奶奶,带去我的一片真情与心意。
奶奶
文/崔立
记忆里的奶奶,对我真好。
我说,我饿了。奶奶立马让爷爷去镇上给我买好吃的。我说,我渴了。奶奶立刻从热水瓶里倒出热水,又用两只碗,来回倾倒地给我降温。我说,我想要摘天上的星星。奶奶的第一反应,是让爷爷去搬梯子。然后,奶奶笑了,笑我傻,也笑她自己傻。这星星怎么能摘得了呢?
奶奶对我的好,不同于父亲母亲,奶奶是细致的,是深入到我的喜怒哀乐,细致入微的。
奶奶人瘦,跑得慢,我调皮,在门口的碎石路上撒开腿跑。奶奶追不上。奶奶很着急。石子路上,时不时地开过一辆辆拖拉机,或是汽车。奶奶着急忙慌地喊,慢点,慢点!奶奶喊我慢,我偏要跑得快。到后来,我跑得是得意洋洋,喜笑颜开。奶奶跑得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个劲地喊,别跑了!我笑得花儿一般。
有时想想,要是从来不长大,从来都活在那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年华,那该有多好啊。那样,奶奶会一直陪伴我。
但事实上,我会长大,奶奶,终究也会老去。
奶奶老得很快。特别是在我上了学以后,从小学到中学,再到更高的学府,学校离家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我每次回家的时间,也在无限量地被拉长。每次看到奶奶,原本瘦弱的她,更瘦,也更老了。但我没有说出口,只是欢天喜地地在小院子里跑来跑去。我看到奶奶,一脸疼爱地在朝着我看。我也朝着奶奶,在看。看到她额头上深深的皱纹。
1999年的夏天,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的奶奶,被查出了重病。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就回了家。我从学校往家里赶。到家看到奶奶,我忙不迭失地叫了声奶奶。奶奶的眼圈瞬间红了,我的眼前,也模糊了一大片。
有一段时间,奶奶的精神还特别地好。一度,这让我们看到了无限的希望。后来,后来还是没挺住。我问了许多人,他们都说,这是回光返照。这四个字眼,至今让我刻骨铭心。
这么些年,时不时地,我经常会想起奶奶。奶奶对我的关心,照顾,对我千般万般的好。
父亲说,你奶奶没福,没等到他孙子工作的那一天。那句话,常常让我鼻子酸酸好半天。
想说,奶奶,我又想你了。
奶奶的鞋兜
文/黄子珊
在我奶奶那个年代有"吉祥三宝"——鞋兜、麻兜、提兜,这三件宝贝是女人出嫁时的必需品。
麻兜用来装"打"好的麻,日后可用这些麻做成衣服、蚊帐等;提兜用来装种子的,每到播种季节,男人在前面翻地,女人提着装有种子的提兜,把种子丢进土里;鞋兜是用竹子编织而成、直径约30厘米高约10厘米,用来装针线包、碎布料、剪刀等圆柱形竹筐,就像"百宝箱"一样。
今年春节回老家,看老屋,早已破败不堪。高高的危楼,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巨人,我们站在下边,有些害怕。奶奶看到昔日的"宝贝",而今蓬头垢面,十分惋惜,她拿着带有血迹的鞋兜,给我们讲起年轻时的故事。
奶奶出嫁的前几天,她爸爸(我"嘎祖")便亲手为她做这三个兜。那时候属于大集体,大人们都是白天忙着挣工分,只有晚上才能干点私活。每当夜幕降临,嘎祖点上一盏煤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把竹子破开,然后把蔑片一丝一丝地刮得平滑,以免今后使用划伤手。慢工出细活,嘎祖不慌不忙地为自己心爱的女儿做嫁妆。麻兜和提兜都顺利地编织好了,唯有鞋兜,嘎祖编织时或因光线太暗,不小心把手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流出,滴到鞋兜的蔑片上,顿时蔑片被染红。奶奶含着泪用了好多块布给嘎祖包了又包,才勉强止住了流血。奶奶看着带血的鞋兜,看着满手老茧的父亲,感激和心疼一起涌上心头,热泪盈眶,不能自已。那天晚上,嘎祖和奶奶聊到了深夜,奶奶依稀记得,嘎祖传授给她"三件宝":"一要勤劳,用好这三个兜,吃穿不愁;二要孝顺,对待公婆要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三要学会谦让,我爷爷家有六兄妹,爷爷是老大,所以凡事都要让着弟弟妹妹。"嘎祖的生活秘笈、为人处世之道,影响奶奶的一生。
奶奶出嫁后不久,嘎祖便因病去世了,或许因这样,奶奶才异常珍惜嘎祖当初为她做的嫁妆,视若珍宝,永久纪念。后来便有了我爸爸,我爸爸小时候也是个淘气鬼。有一次,他拿着奶奶的鞋兜去抓麻雀,没抓到,他便有些气急败坏,随手拿起鞋兜砸向那鸟儿,没曾想他竟然把奶奶最珍贵的物件砸了出去,噗嗤一声,鞋兜被摔到地坝边的树桩上,被树根钉了一个窟窿。奶奶回家见到这一幕时又急又气,拉着爸爸就是一顿乱打,毫不留情地惩罚我爸爸。奶奶看着已经破烂的鞋兜,拿着它难过了好久。带血的鞋兜,变成狰狞的面孔,令人伤心落泪。
爷爷知道后,便给奶奶说,找人修一修,或许还能修好。奶奶便拿着鞋兜去找祖父帮忙。祖父蔑活做得好,修复得完好如初。为了不再发生类似"悲剧",祖父就将鞋兜"据为己有",不再让小孩当玩具耍。后来,奶奶也渐渐淡忘了这事,我家搬到城里住时,当时把鞋兜也落下了。奶奶给我爸念叨过几回:"回老家时把鞋兜带回来。"我爸心不在焉,答应得好,就是没记在心上。奶奶也无可奈何,把心爱的鞋兜埋在心里。
直到今年春节,弟弟把鞋兜找出来后,奶奶才如释重负,用手拍了又拍,用嘴吹了又吹,试图除去它身上厚厚的灰尘,打开那些带着温度的尘封记忆。奶奶一边除尘一边给我们讲过去的往事,眼里还泛起些许泪光。我知道,奶奶睹物思人,触景生情,在想念嘎祖了。我不曾见过嘎祖,我只能透过奶奶的目光,找回对嘎祖的模糊记忆,还有我的想象和思念。
过完年后,我们也准备回城了,奶奶抱着鞋兜,爱不释手,希望可以把它带回去。可爸爸说:"鞋兜已经坏了,带回去不仅没用还占地方。"奶奶却很固执,最后变得语气强硬,再三要求必须带回去,爸爸只好依从奶奶,可见鞋兜对奶奶来说是多么珍贵啊!我知道,奶奶的固执,是对亲人的敬重,对亲情的坚守,每一份亲情,不都是固执和坚守嘛!
鞋兜虽然普普通通,但它是老一辈人艰苦朴素、勤俭持家的传承;它盛装着浓浓的亲情,承载着岁月的记忆。一切终将黯淡,唯有被爱镀过金的日子在岁月中永存。奶奶的鞋兜,将成为我家的"传家宝".
病中的外公
文/叶浅韵
外公在病床上度过了许多漫长的日子,寂寥的时间久了,难免生出些坏性子。外公的脾气上来时,骂儿子,骂儿媳,骂孙子,一个个骂过来,谁敢还口,他骂得更凶,待母亲和姨们去时,还一边愤愤不平地向女儿们诉苦。母亲说,爹爹呀,你现在不能动了,样样要人伺候,就多说些好话吧,好话暖心窝子。
我伸手摸摸外公的额头,皮包的骨头硌到我的手,几丝轻微的暖,带着几丝轻微的凉,从我的指尖传递到我的身体。我清晰地感知到一种血脉相连的温度,正穿透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外公用他一生的功力注入到我的体内,而我,正担负着延长他的生命的重任。
依母亲的性子,换作从前,必然要讨些理去,至少也得连玩带笑地让人知之她的意思。如今,唯有低头忍受才是上策。母亲的小智慧似乎让外公有些心服了。他一改往日骂人的声音,安心地当一个病人,无论伺候得好坏,吃了一日三餐,好赖都不再挑剔。
安静下来的外公在床上,显得更加没有生气和斗志,奄奄地躺着,说些无关痛痒无关生死的话语。识字的外公是健谈的,喜欢天文地理,中医草药,鬼神三道。外婆在世时,曾这么讽嘲过外公,她说,天上的你知道一半,地上的你全知道!外公捧着厚厚的书,摸着他的胡子,哈哈大笑起来。在外婆的眼里,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她拼命地把有工作的外公骗回家,并死活把他拴在土地上一生。
远处近处的亲戚们去看外公的时候,那是他的节日,他活得像个被宠爱的病人,这个儿媳来问冷暖,那个儿媳来问饱饿。人,总是需要些面子的。在面子的情分上,个个都是慈爱孝道的好人。人走后,外公捂着的嘴巴松开了,但每一次都被母亲又捂上了,母亲害怕裂开的墙壁后面的耳朵会给外公带来更大的苦楚。母亲说,冷饭冷菜伤身,冷言冷语伤心。不如,都捂好了吧,别让风知道,别让雷知道。各人心中的债,交给自个儿的良心来赔吧。
三四十公斤的外公,瘦若一阵风,母亲和姨们张开双臂,轻松地抱他起来,帮他擦洗,把他屙尿。起初,外公是坚决抵抗的,他不能把他所有的秘密暴露在女儿们的面前。后来,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难为情的现实。比起那些被儿女厌弃的老人,外公觉得他是无比幸福的。
外公伸出他的手时,弯弯长长的指甲映入我的眼帘,外公说一个身闲心闲的人,除了长指甲和头发以外,别无所长。指甲剪在外公的指尖上显得行动不便,外公像个孩子似地笑了起来,他说他的指甲远比他的灵魂还坚硬,要用大大的剪刀才奈何得了它。然后说起他坚硬的灵魂,历经数次生死之劫,终还是十分硬朗,连死神也无法靠近。他手上的这十个指甲,连同脚上的十个指甲,就像是戴着盔甲的战士,非刀枪不能进入。
外公的这句话,让我兴致昂扬起来,原来,在他心灵的某个角落,竟然还藏着些诗意的情怀,一个小小的指甲竟然可与灵魂相列。一说到灵魂,外公像是被注射了些兴奋剂,他坚定地相信灵魂的存在,并列举若干不着边际的证据来证明他的判断。这种时候,母亲总是要怀疑外公有些糊涂了,而在我看来,外公需要的是一个认同他的听众,至于观点的正确与错误绝非是争论的焦点。
我不能用我的思维去改变一个老人的思维,但我知道即使是一个躺在床上的老人,他的心灵也需要被认同,也需要证明自己有用。这大概是他每次与上大学回来的孙子可以卧谈一个时辰不累的原因,当外公从秦朝的商鞅宣讲到清朝的多尔衮时,他安稳地睡熟了。
外公的孤独被他紧紧地捂在被子里,我试着帮他松开一点点,然而,我也只能做到一点点。他没有文化的儿子们是不能走近他的孤独的,只有在他引以为傲的孙子们那里,外公才肯彻底地松开它们。
好几次了,突然不好起来的外公在剃完头、换完衣裳之后,又突然好了起来,死神一次次地与他擦肩而过。也许是外公举起他坚硬的指甲,让那些戴着盔甲的战士们打败了死神,我才能幸福地一次次叫着外公走近他。
然而,每一次在离开时,我都觉得像是一场永别。我抬头望望外公家的山山水水,我害怕在下次来的时候,这个我熟悉的地方就没有了外公的声音。在每一个老家打来的电话里,我时时像一只警觉的猫,害怕那里一声巨响,我就要逃命般地奔去。好在,灵魂硬朗的外公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好几个春秋,以他一生特有的毅力坚持着与命运抗争。
在心底,我明明知道,离别是迟早的事儿,却又总是希望这样的时刻可以在最晚的时候到来,那样,母亲就还有做一个孩子的特权,我就还有一次又一次与外公坚硬的灵魂和指甲对话的机会。
父亲,那绵延的背影
文/苦海听涛
看过一句以色列谚语,说:父亲帮助儿子的时候,两个人都笑了;儿子帮助父亲的时候,两个人都哭了。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哭了。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到父亲那执着而无助的身影穿越风尘向我走来,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绵延到身后很远的地方。
父亲是一个孤儿,很小的时候便随奶奶改嫁到现在的村子里。在皖西北这个生长着贫穷、愚昧和野蛮的小村庄,父亲受尽了人间难以想象的排斥与欺凌。一直到现在,留在我印象中的父亲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除了相依相偎的一家人,再没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他的善良与好客反而成为孕育别人霸道的温床。虽然有几次发达的机会,但因为没有主见的奶奶抑或是其他难以言明的原因,最后都失却了,他依然再那个剽悍成风的环境中,如履薄冰地一天天过着皱巴巴的日子。我甚至感觉到他从来就没有一天真正伸直腰杆,心爽气和地生活过,每每想及他那巴巴的眼神和无奈的叹息,我都忍不住垂泪。
生存的艰辛,迫使父亲发誓要节衣缩食地供我上学。在当下的社会条件下,这不失为一条跃出苦难的捷径,媒体上、生活中的成功事例更是坚定了他的信心。但清贫的家境和我不上不下的成绩,使得美好的梦想与冰冷的现实之间总是隔着一段生硬的距离,它那似乎不可逾越的顽固使我万分沮丧,更使父亲在鼓励我的背后多了一分无奈的心力交瘁。每每放弃的念头浮现的时候,总是在父亲无助的眼神和乡人那冷眼旁观的姿态中败下阵来,我实在不忍再去泯灭他那可悲可怜的最后一点的希望。这样的景况下,便只剩下加倍的努力和痛恨自己进步太慢的焦灼。此时的父亲却仿佛找到了他最好的状态,在不辞辛苦的奔波和看不到尽头的劳作之余,我的每一点微不足道的进步,总被他放大若干倍,像重大节日一样记在心头,继而又转化为下一轮劳作的无尽动力。所以当我第一次知道甘之如饴这个词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父亲,便是我们一家人在那段苦难岁月里的相依为命,便是我自己在那个不堪回首人生阶段的笑声和眼泪。
父亲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他对我们的爱都点点滴滴撒播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这份爱因平淡而没有亮色,因过于零碎而难觅踪迹,我们自己也因为常在其间而显得麻木,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可悲的悖论。当我进入重点高中之后,这份爱却在紧紧的跟随中少了一份坦然,多了几分毫无来由的小心翼翼。在面对我那些出自不同背景的同学时,父亲浑身的不自在和那偶尔向我投来的怯怯一瞥,让我清晰地捕捉到这一点。他想让所有的同学和他的孩子友好相处,而他自己却在这种企求背后显示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底气不足,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来自穷困。所以在迄今为止的回忆里,最让我痛彻心扉的便是父亲在劳累之余捶着自己满是伤痛的腰身感叹自己不济的情景,它让我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残酷,使我无比地痛恨自己此刻的拙于表达。
我清晰地记得父亲送我上学时,在人群中渐行渐远的身影,这略带苍老和蹒跚的身影成为我心中一个永远的痛,成为我曾一度孤寂的灵魂中的一个永难消除的烙印。
在多年的努力后,我终于用不上不下的成绩考上了一所不上不下的大学,传说中金榜得中鱼跃龙门的辉煌终于还是没在我身上重现。我不知道这菲薄的收获能不能算上对父亲多年劳苦的一点名正言顺的回报,更何况那一纸通知背后还有一笔不菲的学费。而父亲却显得异乎寻常的高兴,它把那个装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捧在手里一遍遍地抚摸,一次次地对我说这已经不错了,它在那个曾经无比冷漠的小村里大摆筵宴,连那些平时不怎么交往的人也在邀请之列,这种压抑太久之后的情感释放在我接到高中录取之后,几乎很少在生活中见到。直到今天,我还对自己曾经的放纵耿耿于怀,忘我的玩乐背后对父亲希望的背叛,在如今看来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犯罪。
我大学报道那天,父亲近乎固执地要去送我。尽管已经穿上了平时最好的衣服,但在汽车穿梭的校园里依然显得是那样突兀。报名交费时,父亲摸索着从袜筒里取钱的动作,引起了一名银行年轻女营业员轻佻的笑,那一刻,我在脸红的同时有了一种出离的愤怒,我向她大声嚷道:"这很好笑吗?"此刻的父亲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匆忙地办完手续,手忙脚乱地从人声鼎沸的大厅离退出来。面对整洁时尚的校园,我久久不能平静,也许我不该对那个女孩子发火,我们有着不同的背景,她眼中的传奇恰恰就是我真真切切的生活,她或者她们眼中的时尚,却是我一个遥不可及,更没有心思去期盼的梦。
这天下午,我带着父亲在这个我尚不熟悉的校园尽情地走了个够。我们慢慢地走,轻轻地谈,没有放过这个被称作象牙塔的地方的每一个角落。我知道这是父亲的一个梦,一个可悲可怜又可叹的梦。现下的我能够做到的只是这些,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因为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虽平凡但高贵,虽捉襟见肘但不容忽视,因为我们都坚信流泪撒种必欢呼收割,而这校园就是我们奋争路上一个满载着希翼的小小驿站。我们有充足的理由来坦然地享受,尽管在欢乐的同时有那么一丝若隐若现的苦楚。
第二天,我到车站送父亲回家。买完票后,父亲又从车上下来,一遍遍地祝福我要与人为善,不厌其烦地唠叨着要我学会照顾自己,最后又固执地把我送向归校的公交车,我知道我无法拒绝,在父亲眼里,我还远未达到照顾他的资格。本来说要送父亲一程,最终还是他来送我。也许在他心中这是一个父亲的底线,对于这个底线,我只能无条件地服从。
汽车开动了,我看到父亲转身而去的背影,这背影在如织的人群中是那样的渺小与无助,人流的交错中,这背影渐行渐远,随着汽车的向前,终于从若隐若现归于虚无。可我心中的那个背影却越发清晰起来,我感到一阵难抑的酸楚,连忙打开车窗。父亲从来不让我在人前流泪,他说这是一个男人的底线。在我心中,这底线和他的背影一样有力,我注定永远都不可能逃离,因为它已经幻化为我绵延一生的背景,这背影温情却有力,朦胧而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