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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乡村生活的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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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03-31 09:08

描写乡村生活的美文(必读10篇)

乡村夏景

文/苏锦秀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仿佛只是在杏花春雨里打了个盹,一不小心,就一脚踩进了明晃晃的夏天。

蛙声邀来蝉鸣,急不可待地扯起嗓子,奏响铺天盖地的大合唱,迎接着夏天盛装而来。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最先赶来的是麦香,每一颗麦穗,都是漫长的寒冬里郁积的心结,麦随风里熟,夏风一拂,千穗齐笑,万结皆开,一颗颗都红着脸,含羞弯腰。栀子花香也结伴而来,一树一树地开满,洁白晶亮,吐尽芬芳,演绎着生命里辉煌的绝唱。

银河里的星星和月亮还没玩够,早起的公鸡就唱起了晨曲,伸长了脖子要叼出酣睡在山那边的朝阳。村头的小溪顺高山而下,一路欢唱,溪水清如镜,棒槌声声响,谁家的小媳妇说了个笑话,惹得溪边吃草的黄牛哞哞欢叫。仲夏苦夜短,清凉的晨风扰醒了院里桂树下酣睡的老农,抖落发梢和眉间的露水,提起烟袋,荷锄而出。菜园要浇水,果林要除草,稻田要杀虫,棉地要肥料,手执新锄如魔杖,夏辛苦,秋满仓。盛夏的太阳是金子,晒到哪里哪里亮,晒得瓜果阵阵香,晒来稻子粒粒黄,晒出棉花朵朵白,晒亮日子喜洋洋。

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阳阴正可人。正午的太阳白得耀眼,烈焰像射向大地的千万利箭,远烤绵延青山,近烘碧绿原野,山野一派葳蕤葱茏,有笔难描田园景色。老谋深算的古树们自有办法,撑起一把把绿色的巨伞,把道道灼人的利箭都阻挡在厚厚的华盖之外。修竹轻吟,绿得滴翠的风儿四处游荡,一不小心撞上了在树梢看风景的蝉,响午的蝉儿快乐地哼起了摇篮曲,乡村里的高楼小院,在一柄柄绿伞的掩映下陷入午睡,宁静素雅,岁月安详。

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片片白云像无数新弹的棉絮在天空闲逛,老黑狗早上吐出的舌头,现在都还没缩回来,绻趴在老墙根下喘粗气,眯着眼睛惬意地张望着这个世界;慈眉善目的老牛斜卧在池塘边的柳树下,悠闲地咀嚼着如烟往事;池中三两野生的碧荷高举华盖,随风摇曳,蜻蜓在荷间穿梭,偶尔立于莲蕊,沉醉在荷香,细听莲语绵绵间,却还不忘频频照水,悄悄欣赏自己映照在水中的俊俏模样;水里嬉戏的鱼儿打了个喷嚏,吓着了荷叶底下相依相偎的恩爱鸳鸯。

落日熔金,夕阳如醉,晚霞踏暮而来,轻挥水袖,为天空披上绚烂的七彩霞衣。炊烟袅袅呼唤,不用黄昏驱赶,老农荷锄而归,牧童抛了水牛弃了短笛,成群结队,跃入池塘戏水。夜如纱,星如棋,空调、电脑和电视机,远不及村头的香樟树有魅力,男女老少扛来竹床聚于树下,谈今论古谈天说地,直教满天的星星都眨着眼睛,侧耳倾听乡村夏夜的笑语欢声。月光像一把银剪,剪开了天和地,萤火虫却不同意,快乐地把裁缝活儿做上了天,提着灯笼,把天地两幅画又缝在了一起……

乡村冬趣

文/张婉

在陕南乡村,当漫山遍野的树叶渐次变黄,如调色盘般颜色丰富起来,当溪流中的石头再露出水面些许,留下一指高的水渍,冬天便携风裹雨的来了。

庄户人家,把秋收的苞谷剥下外衣,编辫子一般倒挂在屋檐下,一溜儿排开,山风酝酿着丰收的色彩,一遍遍为它着色,苞米的颜色便随着水分减少而逐渐加深,愈发黄亮饱满起来,让白墙灰瓦的农家院子,在萧瑟的冬季显得明丽而生动。

真正让乡村活泛起来的,是雀儿般放学归来的孩童。他们背着书包,顺着新修的通村路追逐着。村口的林子里,总有那么一棵或者两棵柿子树,叶子几乎快要落光,高挂的柿子却红彤彤的惹眼。

"噌噌噌…"

胆大的孩子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吐两口唾沫在手心搓搓,猴儿般的爬了上去,东挑西拣的摘下满兜柿子,便捡根粗些的树干靠稳当,撕下一小块果皮,嘬起嘴唇用力吮吸,甜甜的汁液瞬间填满口腔,让味蕾有了满足的享受,也惹得树下的孩子眼巴巴仰着头,等他们带着美味下来。

这是大自然馈赠乡村孩子的零嘴儿,同八月炸、猕猴桃一起,年复一年的甜蜜着孩子们的童年,成为离开大山后,也始终萦绕心头的乡愁。大自然以它的慈爱,把精灵般的阳光、雨露、风霜,浓缩为一枚枚野果,在大地的怀抱里孕育、生长,带给孩子们最香甜的渴望和对自然最丰富的想象。

陕南山高,山与山之间,自然形成幽深狭长的山谷。山里的人家,依势散落在这些山坳里。山村的天空,被层峦叠嶂的青峰,挤得只剩下斗大一块。太阳扯着山尖儿,好不容易爬上来,到得下午5点多钟,一个跟头便又栽了下去。

白天短,夜深长,日子就显得很慢。到了冬季,白天则更短。夜幕降临,漆黑静谧的大山,像参透哲理的老者,沉思不语。家家户户灯光亮起来了,把小小的窗户映得黄澄澄的,一簇簇光从密不透风的黑夜中挣脱出来,点染出生活的温馨与祥和。

光与火是生活的希望。尤其到了冬天,一方火塘更是起到凝聚家人的重要作用。睡觉还早,农妇把灶屋的火塘烧旺,全家围坐在火坑边,屋梁上吊挂着正在熏制的腊肉,一只上了年月的老铁罐,黑黢黢的架在柴火上,熊熊火苗舔舐着罐底,忽明忽暗的火光再跳跃到火坑边的人脸上,把妇人微胖的面颊映得格外柔和。

大人们闲话着今年的收成,孩子们便拿来火钳,在火坑边刨出一排灰坑儿,再把地里背回的红苕捡上一些,一溜儿埋上。光与影交错着亲吻这些潜藏的食物,在热的作用下,红苕的水分慢慢蒸发,香甜的气味从缝隙处逸了出来,也让这样的冬夜,在食物的馨香中,多了几分回味。

随着时代进步,许多村民搬迁到了集镇社区。生活便利了,物质富足了,但村子仍是村民记忆的根,是魂。那忽明忽暗的火光,黑黢黢的吊罐,红彤彤的柿子,同弯曲盘旋的通村路,吱呀呀的老木门,扑棱着翅膀的灰毛雀儿,同那蓝天、白云、和风、细雨一道,酝酿成为自在、淳朴、厚道的民风记忆,在呼吸里起伏,血液里流淌,镌刻成为生生不息的精神财富。

乡村里的野韭菜

文/谢汉斌

缺衣少食的那个年代,野韭菜对于乡村庄户人家来说,许多时候,并不一定是要去吃那个野韭菜的"野味",更多的还是为了来饱肚。

虽说,那时上下都一致喊着"粮不够、瓜菜代",可一家老小好几口人,也就那几分地的岩拐子园田,即便是种出再多的花样,生长出来的那点瓜菜,依旧是没法来将一家老小的肚子给"代"饱的。

——庄户人家节俭惯了,讲求的是个"精打细算""细水长流".越是缺少吃食,便越是省着粮食算计长远的开销。

于是,在自家的园田"瓜菜代"时常代不过来的时候,那些荒坡野坝、吃起来味道还不错的野韭菜,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人们"瓜菜代"的另一重要目标。

野韭菜是山野乡村里的一种最为常见的野菜,田边垱脚、荒坡野坝,只要是有土的地方,就常有野韭菜的生长。况且,野韭菜的生命力极为旺盛,掐采时只要不连根拔起,几天过后,新一拨的嫩韭菜就又会茂盛地再生长出来。——乡村的野韭菜永远也掐不尽。

因而,大人们下地干活,歇息的时候,那些精于算计的乡村女人,见到周围田边垱脚,或是庄稼地里,生长有茁壮的野韭菜,便都要手脚不停地去掐上一大把。有时候,家里的孩子们闲来无事,跟着大人们跑到地里去玩,那做娘的也总是忘不了要先吩咐一声:"去!看看周围有没有野韭菜,掐一把带回去好打‘糊糊’。"立刻就有爱起哄的婆娘们在一旁跟着瞎鼓动,说:"娃子!野韭菜打‘糊糊’不好吃,掐了回去让***给你做野韭菜煎鸡蛋那才叫好吃呢!"撩得孩子们睁着大眼睛望着娘不停地直吞涎水。

其实,孩子也知道,这是大人们故意来逗他取乐的。家里的鸡蛋都要积攒起来用来换盐吃,不过节、不来客,娘怎会舍得用野韭菜来煎鸡蛋?!因而,野韭菜被掐回了家,更多的时候,还是搀和到主食里做饭充粮消化掉了。

能和野韭菜搀和在一起的主食,大多是一些汤汤水水的稀食,有时是一大锅的清水面条,有时是一锅金黄的包谷面"糊糊",有时是一锅粘稠的麦面"疙瘩"汤……不论是什么样的稀食,一大把野韭菜切了掀入到锅中,那稀食立刻就泛起一股好闻的清香。虽说,汤中并无太多的油水,可有清香的野韭菜掺杂在一起,那稀食的味道就一下变得格外地好吃,时常让大伙吃得津津有味。

有时,遇上农忙,家里的女人实在是无法抽出太多的时间去做饭,锅里酌上油盐,将隔餐的剩饭加入大把大把的野韭菜,炒成一锅香喷喷的韭菜"油盐花饭",就着几碗自制的小菜,照样也能让一家老小吃得满嘴的香。更有会当家理事的女人,见到地里生有粗壮青嫩的野韭菜,便连根一起拔了回来,将野韭菜头洗净切碎,用盐一腌,就成为了一碗极为爽口的小菜。

当然,野韭菜最好吃的做法还是用它来做菜。倘若哪天,家里来了客人,为了待客,女人也会摸出几个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来和野韭菜搀和在一起,做上一碗野韭菜煎鸡蛋。常常菜还未起锅,野韭菜的浓香夹杂一股土鸡蛋的清香,就引得自家的孩子隔着几间屋子不停地抽动鼻子。有时,家里实在是寻不出鸡蛋,将面粉调稀了加入野韭菜,用油在锅里煎上一碗薄薄的韭菜"粑粑"来当菜,也一样让客人吃得连连直咂嘴。包水饺时,若在馅里加入了大把大把地野韭菜,不仅味道鲜嫩,起锅时,连汤水都会有着一种特别的清香!

生活好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野韭菜逐渐淡出了人们的餐桌。当有一天,人们猛然发现,身边的蔬菜里到处充满了农药的残留,好看的瓜果再也吃不出当初那种纯天然的原味,大鱼大肉已不再是人们所奢求羡慕的美味,于是,乡村里的野韭菜不由得又再次被人们请回了久别的餐桌,甚至还摆上了城里人们的高档宴席。

一查资料方才知道,乡村里的野韭菜不但味道鲜美,而且还营养丰富,嫩叶中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膳食纤维、胡萝卜素、维生素以及钙、磷、铁、碳化物、蒜素、甙类等多种成分,具有着温中行气、散血解毒、补肾益阳、健胃提神、调整脏腑、理气降逆、暖胃除湿等多种功效。难怪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城里人会对它偏爱有加。

乡村里,吃着露水长大的野韭菜,那是一种真正的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蔬菜哩!感谢乡村里的野韭菜,让过惯了现代生活的人们嘴里再一次地品尝到了上天赋予人类的哪一种自然天成的野香!

乡村的梅季

文/汪兴旺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初夏的梅子由青转黄,此时,淫雨霏霏,水漫池塘,蛙鸣不已。置身清新、恬静的乡村夜晚,再读千年的梅雨,不由赞叹古人的从容雅致。

老家地处江淮,这个季节总有绕不过的梅雨天气。谚语云:"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梅期长,雨量沛,气温高,湿度大,典型的黄梅天!说是孩子的脸,一点不为过,看它说变就变,时而细雨如丝,时而暴雨如注,时而乌云遮天,时而"东边日出西边雨". "乳鸭池塘水浅深,梅熟天气半晴阴。"更有时候,老天半晴半阴,总像没有睡好,偶尔眨巴惺忪的眼,又恹恹地打起瞌睡。只要雨停,人们总要到户外收拾丢下的活儿,干着干着,猛然觉身上丝丝的凉,原来老天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洒下几点,接着,太阳害羞地从云缝里探出头来,用麦芒似的阳光扎你几下,又躲进云层……

乡村弥漫着一股梅雨天特有的气息,就是不落雨,空气也闷热潮湿,似乎拧出水来,叫人不爽。灶洞里的柴火老呛人,连火柴也擦不出火花。家里家外湿哒哒的,柜子、玻璃、甚至电器都沁出水珠子来。地面上长出斑斑的霉点,所有的物件都爱发霉,难怪老家人叫"五月霉天".

这时候,池塘里、沟渠边,常常听到"嗬、嗬、嗬"的鸟叫声,声音冒失莽撞,但很有节奏。老家人管这种水禽叫"打桩鸟","嗬嗬"的叫声仿佛在提醒人们打桩固堤。还有"唧、唧、唧"的鸟鸣,是"湿湿鸟",声音尖厉、急促,似乎还冒着丝丝的湿气。听到这样的鸟叫,人们不禁叹道:唉,又落了!

梅雨滋润了草木,浇灌了庄稼,过之则泛滥成灾。记忆里,连月不开的梅雨让成长期的稻苗灌浆不足,小暑后仍不见籽粒饱实,迟迟不能动镰,只好眼巴巴等"霉天"快快结束。正如贺梅子的词:"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岂止几许"闲愁"?分明是"霉"透屋顶,又上心头!

终于雨过天晴,天空经多日的雨水冲洗,有多蓝就有多蓝!久违的阳光无遮挡地洒向村庄、洒向田野,也洒进人们的心田。这时候,听得最多的声音是——"出梅了!"、"霉天完了,稻勾头了!"

"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梅季一过,盛夏骤至。人们翻箱倒柜地找出衣物、被褥,连同潮湿发霉的日子,统统搬太阳底下曝晒。此时的乡村一下子火热起来,处处弥漫着阳光的味道。

乡村读树

文/屈绍龙

树木,是人间永恒的景色。

乡村的树木更具有其独特的景色。春天,我常常伫立在梧桐树下凝望,她高大而出奇,仿佛与蓝天接壤,颇有伟岸的男子气。枝繁叶茂,树冠如盖,在半空中流淌着旺盛的生命力。

花朵紫中带白,密密地簇生着犹如一个个花塔,外层的花朵有点像塔上的风铃,风吹过簌簌作响。也有不少花朵随风而落,在大地上铺就出一小块紫色地毯,既诗意又清丽。仔细端详梧桐花会发现她们状如喇叭,安详地躺在地上构筑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梧桐花还散发着独特的芬芳。那气味不像玫瑰、百合的香气那样优雅,而是带点粗犷,会出其不意地窜入人的嗅觉,让人蓦地意识到她的存在。那香味并不浓烈,而是恬淡、辽远的,让人的心弥漫到一种温柔怅惘,陷入"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的空灵境界。那气味不属于精致的城市,而是带着乡间的味儿,令人联想起森林、草原、山野,散发着幽深、潮湿的泥土气息。梧桐花送来一丝丝香甜,夹杂着暖和的风,轻轻地吹拂你,心在荡漾,日子在升华,太阳在增高,整个乡村的空气都弥散在香甜的气息中。一朵朵紫红色的喇叭在不停地吹奏生活的乐章。紫色还没有过足隐,白色又占据地盘,空气中立刻出现浓浓的香甜,白色的花早就挤满了街头树木的大小枝头,蜜蜂也嘤嘤嗡嗡地占满了所有的空间,男女老少也在树下享受生活的芳香,雪花般的玉树琼枝,那是人们期盼的生活底色吧。我是喜欢白色的,喜欢洁净,喜欢素雅,喜欢幽静,喜欢高雅,喜欢精深。槐花的香早就涌遍我的全身,我对她的敬仰几十年了。楝子花是伴着阵阵稚嫩的麦香送来的,清爽的气息,香甜的气息,似乎整个乡村都沉浸在花香的海洋,紫色的花,细碎的花,像碎花布一样,随风摇摆,吸引着人们的心。楝子花开,是麦子逐渐成熟的标志。楝子花开,人们对生活又充满了新的向往。羽状的复叶是苦的,粗糙的树皮是苦的,椭圆的果实是苦的,深埋的根须也是苦的,苦心的苦楝树,淡紫色的小花朵浓郁的开满整个初夏,一种独特的苦香四处弥漫。梧桐花,洋槐花,楝子花,乡村人们喜欢的花,他们栽上以后,年年春天,就可以享受花的芬芳,鸟的欢唱,我是极喜欢这些花的,三种花,三个不同的颜色,三个不同的性格,仔细一想又是三个不同性格的女孩,梧桐花,活泼开朗;洋槐花,温柔典雅;楝子花,开朗素雅。我喜欢她们的个性,人是有个性的,没有个性,是普通的,我们的社会普通的太多,有个性的太少,对整个社会来说,需要太多有个性的专业人才,社会期待着快速的发展,就需要有个性人才,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我们能做的为什么不去积极地去做呢?

家乡牧仙山的那株老柏树,孤独地站立着,周围除了在寂寞中生长的杂草和野花外,只剩下飞鸟的影子和鸣叫。这是深秋的一幅画面:在高远、苍凉的背景下,树的样子更简单明了,她高大挺拔魁梧的身姿是旷野里一个巨大而有力的惊叹号。树伸出无数的手臂和热情拥抱着蓝天白云,拥抱着奔跑的风,拥抱着大地母亲。她是很老很老了,最老的村民也说不清她的年龄。高耸入云,遮蔽着大片土地。她的分枝细密如一张网。她身边没有一棵树,在寂寞中挨过无数年头。她苍老了,躯体已经空洞,活着的只是一张皮,根部朽出了大洞,孩子们从洞口钻进去,从树杈上钻出来,任凭孩子们戏弄。她老得疲倦了,没有力气跟孩子们说话,可是她活着,大部分树枝终年绿着。然而,有一天,孩子们在洞里烤红薯,引燃了她,火焰和浓烟冲上天,一天一夜之后,柏树自焚结束,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常常觉得树也有世系,也有一个社会。一代代的树出生了,长大了,老了,死去了。而新一代的树又开始轮回了。在树的生命日复一日地延续中,时光将沧桑刻在树的身上,树的形体有时仿佛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我曾经在外地见过一棵树。从粗壮的树干以及沟壑一般布满的纹理可以断定,这是一棵有着很多年轮的树。最初的一刹那,我的心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震撼——树干扭曲着,枝条虬结,带叶的树冠向后倾斜,仿佛一个在痛苦中挣扎的人头发纷披,挥舞看臂膀,仰天长啸。世界上不会少树,树也是有生命的,与人短暂而脆弱的生命相比,树更久远而坚强,生命的空间也最为广阔。在家乡的一个河岸上,生长着不同凡响的杨树,每到夏季流水冲击河岸,泥土被流水带到远方,而杨树依然站立在河岸,注视着小河的流水,而树根早已裸露出来,像老人手背上的青筋,牢牢地抓住大地,树冠依然伸向高空。

树有两个天空:一个是树叶迎迓的上方;一个是根须伸展的足下。天地合一,树具备了某种无限,树不会行走,而人永远在不停地漂泊,综观文书典籍,我们会看到许多关于树的记载和言论。秦始皇焚书,保留种树农耕之书。孔子一生东奔西走。却没忘记在老家栽上一棵树。这棵桧树在孔府活过了两千多年。胶州市有一株古老奇异的银杏树,树龄1100余年。人栽下了树,树却比人更长寿。我以为她已经不是树,而是对迷雾弥漫的历史的无言实证。两千年的岁月太久远,孔子的面影对于今天的人类有似一团光或雾,发黄的书页又脆弱又诡谲,令人生疑,只有看到这棵老桧,才窥伺到一点历史深处的灵魂之影,触到一点孔老夫子曾有的生命温度。大概孔子不太相信碑碣、牌坊或宫殿、陵墓之类人造之物,他们没有生命过程,当然不能表达人的生命;只有树,具有与人类相似的生命演化过程。2003年4月,山东教育社在曲阜杏坛宾馆召开中学生记者站会议,我有幸参加,会后我们游览"三孔",我真正认识孔林面积的庞大,树种的繁多,几千种树木,我大开眼界,各种各样的树木,生长偌大的孔林。我们可以看到:高大的乔木,低矮的藤本植物,互相缠绕,互相依附,一同生长,也像一个家族在生活着,孔氏家族,七十余代孙,遍及世界各地,生息繁衍几千年,一点不为奇怪了。

有树的地方,构成一道风景,乡村是树的集合地。树,构成一片田园风景。我站在乡村的暮色中与一棵树遥遥相对。一棵树随心所欲地站在旷野里,每天陪伴着她的是自己忠实而孤独的影子。我们在彼此的身影中读出了孤独。

我们老坟地的柏树,是后来被伐倒的,那时,我已记事,一棵一棵倒在地上,家族之间分配,几家人分到几棵,后来,就没有见过,坟地的树木了。生活中,树与人息息相通。而许多哲人都与树发生关联。古印度哲学被称为"丛林哲学".这是否说明真正的哲学不产生于实验室?一个人独处丛林,耳之所触目之所及,无非树的絮语,树的沉静,树的素朴,树的安详,树的善良,以及丛林之树的博大深邃。树也许是造物者用来救助人类德行的密语。谁会在意这种宝贵的密语呢?我们能像远古的人那样去全心全意地倾听吗?认真地说来,农民与树更贴近,更具有直接的依存关系。在封建农耕社会,种树于种粮同等重要。北魏孝文帝实行"均田制",男丁除授露田用于种粮外还授桑田二十亩用于种树,课种桑五十株,枣五株,榆三株。桑田为永业田,可以传给子孙。树与农民生活关系之重要由此可见。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天边树若荠,江畔舟如月。"树与那时的人多么亲近,多么友善,在他们心中是多么美好。现在社会发展变化快,人类的生活场景总是在变换,社会远离了太古时代的景象。我们见多了公路两旁的一个一个圆形树桩,在风雨中腐朽而去,树木整齐有序排放在树贩门前,像一具具尸首,令人揪心疼痛,目不忍视。树少了,当年的风景也不再了,少年时常听老人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今,很少有人再提起这句话了。人类生存环境一天天恶化,树与人遭遇着同一命运。

在乡村读树,除此之外,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乡村的秋天

文/陈利生

当一丝浅黄色的忧伤,轻轻地抹在草尖上,时令便进入立秋了。

父亲常常在立秋的时光里驻足,因为面对田野,他一定看见了五谷丰登的胜景。那是他内心的花朵。

几阵秋风过后,稻子黄了,玉米饱满了。玉米在绿叶的掩映中散开美丽的秀发,俨然害羞的少女。山核桃树也被晚霞染红了,燃成一片红红的云。番薯藤们挤挤挨挨,互相串联着,以浓绿的色彩宣言。

抬头看一看,天空也更加干净和高远了。此时的大地一片澄静,尘埃远遁,只有耀眼的金黄在大地的深处弥漫成诱惑。对于一个农人而言,收获的季节就是生命最大的欢欣。在对一片庄稼的等候里,有他们全部的希冀。

趁着天气好,乡亲们忙着收割稻谷,挥舞着锋利的镰刀,所到之处,稻子纷纷倒地。田野里到处回荡着"咚咚咚"的打稻声。

虽说"立秋一日,水冷三分",但实际上,气候真正凉下来,则是白露之后。白露一过,草木的叶子上结起了晶莹的露珠。而真正让我记住白露到来的,则是飞翔的大雁。在白露时节的天空上,飞翔的大雁是故乡最为动人的风景。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白露在老家是件大事情。白露像是下了一道温柔的命令,一夜之间,树上的山核桃一颗颗开始在秋风中脱落。乡亲们说:"熟了,熟了,好打山核桃了。"

白露之后,村里很冷清,很难觅到人的踪影。其实,真正的热闹在山上呢。没等人走近,老远就听到竹竿抽打山核桃的噼啪声,山上山下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那场景,让人觉得山上好像在赶集呢!

白露过后是秋分。几场秋风秋雨过后,天气便凉了下来,树叶也变得黄灿灿的,天空变得无比湛蓝和清澈。空气中散发着新粮的芬芳和水果成熟的清香。

庄稼,一季一季地收割与更替。色彩,一层一层地变幻着。金秋里,所有的村子都保存了同样的气质。村庄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对着天空敞开了胸膛。秋收后的田野,显得空荡而寂寥,曾经铺天盖地的金黄和热闹丰收的景象渐渐远去。金黄色的阳光照耀着旷野,秋收之后,到田里随意去走走看看,这是父亲最常见的习惯了……

坐在秋天的田埂上,放眼远望,秋在眼里,秋在怀中,秋在心上。读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秋蝉唱晚,蟋蟀鸣寒,大雁南归,尽情书写浓浓的秋意。

故乡,已沉醉在金秋里。

乡村的秋

文/侯军侠

又是一年秋风劲,看着城里柏油马路上偶尔飘飞的落叶,心中不禁罩满凄凉。将城市的秋和乡村的秋比较起来,我还是对乡村的秋情有独钟。

乡村的秋紧张而充实。忙碌的农人不时地穿行于田间地头,他们挥舞着手中明晃晃的镰刀,赶收着汗水浇灌的果实。劳作之余,忘不了在村口大树下,吃上一口麻辣的凉粉,任凭如注的汗流,在烈日为它镀上古铜色的脊背上,冲出一条亮亮的小溪。俊俏的小媳妇在休息的时候,接过婆婆怀中的婴儿,撩起衣衫,让小家伙在饱吮乳汁后,露出如花的笑靥。

乡村的秋,色彩斑斓。场间院落,到处都是黄澄澄的谷子,白生生的棉花;墙上屋檐下,到处都是金灿灿的玉米,红彤彤的辣椒;田间地头,一串串的玛瑙缀满枝头,那是熟透的柿子,飘香的苹果和橙黄的酥梨。一片片庄稼流动着金黄,一丛丛野花吐露着芬芳。身处其间,你不禁会惊叹于大自然生华的妙笔和奇绝的才华。

乡村的秋,人欢马叫。马路上随时都有载谷的车子,载着满车金黄的马儿步伐稳健,不慌不忙,如同在完成一个庄严而伟大的使命。卸完稻子的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马儿信步奔跑着,在地上击起一阵有节奏的嗒嗒声。马主人坐在车里,悠闲地吼着豪迈的秦腔,悦耳的"啪啪"声不时地从他们手中的鞭梢响起,但却不抽在心爱的马儿身上,只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圆弧。马儿似乎也了解主人的心情,不时地抬起前蹄,对着天空长嘶一声,与主人共享丰收的喜悦。

日暮时分,村口不远处:男人扛着犁耙,女人拉着牲口,孩子欢呼着迎了出来,一只手牵着父亲的衣角,一步一颠地走着,屁股后面还跟着那只可爱的小黄狗。如血的夕阳给一切都涂上了悲壮的血红――好一幅壮美的《黄土归耕图》!

我爱秋,更爱乡村的秋。爱它的收获,爱它的繁忙,爱它的充实,爱它的祥和。

乡村,有份精致的凉

文/方谷酒

乡村两个字,是带着凉意的。

横穿人生的每一个角落,乡村的凉可以收束内心。

假设,乡村之凉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那一定是需要申请保护的。

如果看不到表象的凉,至少也有凉性的特质,如凉性食物一样,具有清热、泻火、解毒等功效。我说不清那是怎样配合我生命的起承转合。只因久居散淡的乡村,有些清凉旖旎在心头,那种感觉是草木的宁静与生机,成了我心灵永远青葱的花园。

乡村是陶渊明的折子戏,演得古今众生万千不舍:"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诗人与他的乡村一起谈天说地,一起清凉岁月。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呔深巷中,鸡鸣桑树巅。"多么美丽的田园风光,这直接成为隐逸诗人之宗,开创田园新派。

那茫茫的乡村,游走在客家人的脚下,就成了粉墙黛瓦的九井十八厅;落在沈从文的笔端,就是一种前世今生的味道。

我出生在乡村,后来考起大学又拜在一个叫蔡家岗的山头,学一些从小就有干系的农业常识,分配工作仍在各个乡镇转悠,几乎干了一辈子的乡村革命工作,只是偶尔,才发送一缕农村包围城市的目光。

除了旅游,我所有的照片都是乡村田园的背景:空旷辽阔,一马平川,没有高楼堵着,身后那悠悠吹过的乡村的风让记忆都有了别样的凉快。

乡村所给予我的,除了一份清凉的醇厚,还有往事尘烟中的幽思感怀。

翠翠,这样的女子是很乡村的了。光是那份清纯,其身价就值百万朵桃花——妖娆在我们的视野:她就幻想着哪一天出逃,让外公去寻她,可一想到外公找不到她时的无奈,又替外公担忧,为自己的想法的后果感到害怕。当爱萌芽在一个小女人青涩的身体里时,乡村的夜不再是纯纯的凉意。她爱傩送,便全情投入;而傩送远去,她又矢志不渝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归来;一个男人始终牵挂在女人的心间,沈从文的乡村——便具备了湘西独特的魅惑。

北京西郊,有一处古色古香的农家院落。这是曹雪芹落魄时的故居,他默默无闻地藏身于这香山脚下的乡间,远离红尘,撰写《红楼梦》,一把辛酸泪,一直凉在世人的心里。

徐志摩带陆小曼来到家乡海宁硖石。在徐志摩给张慰慈的信中说:"才正式回家,热闹得很哪。小曼简直是重做新娘,比在北京做的花样多得多,单说磕头就不下百次,新房里那闹更不用提。乡下人看新娘子那还了得,呆呆的几十双眼,十个八个钟头都会看过去,看得小曼那窘相,你们见了一定好笑死。闹是闹,闹过了可是静,真静,这两天屋子里连掉一个针的声音都听出来了。"

这一闹一静的节奏,正是乡间独特的味道。要是小曼能在这里长长久久地住下去,也许就不会是后来抽大烟、醉生梦死、夫妻失和那么凄凉的结局了。

乡村的那份情调装修了我全部的少年时光!许多的时候,一个人悠长悠长走了多少寂寞的青草河堤路啊!于是电影《山楂树之恋》给了我最深刻的印象:在一棵绿意傲然的山楂树旁,静秋和老三相视对望,轻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两人的嘴角盛满了那淡淡的笑意,我看得心动了。我喜欢看这些有些淡淡惆怅的电影。看得心里乡村般微凉。

乡亲乡情都与乡村有关吧,离开乡村进城久了,在秋叶飘零的黄昏,忽然就独自思乡了。乡村,在梦里跌宕绵绵成一种离愁的相思。乡村,它孵化心灵重回的感觉,它制造安逸随性的生活氛围。是干净美好的象征,有一种倾听天籁的安静享受……

有乡间别墅的人家,白天在城里打拼,晚上在乡间乘凉,还能入乡随俗:找一些地来种菜什么的。种好了是口福,没种好是游戏。并无什么压力,只求心境圆融——人生,一经乡村的沧桑洗染,生命便活出了境界。

韶华流转,幽梦谁边?任凭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乡村永远都像青花瓷氤氲起薄薄的指痕,蜿蜒成淡淡的记忆。

乡村,的确有份精致的凉。梦里,我常把脸贴上去,那种感觉像凉了的烟火——丝丝余温,丝丝凉意,与梦魂缠绵缭绕!

五月的乡村

文/魏咏柏

五月总是多雨。雨后的小溪更加丰盈,溪底的水草被溪水轻柔抚过,顺着水流不知所措地颤抖着。溪水的颜色为浅绿,流水潺潺,如童子夜读的声音。如果是清晨,那溪面也是白雾一片。溪边的枝叶藤蔓大概因为水汽的缘故,叶脉碧绿,可清晰地看到上面淌着的晶莹水珠。着实惹人怜爱。

乡村的五月,各种好看的不好看的野花,完成了一年一次的绽放,难舍难分地落尽了繁华。遍野春色无际。在山间,在农人的院前屋后,桃子、李子、梅子等常见的果子,都密密麻麻地挂在枝头,被浓叶包裹着,隐藏着,若隐若现。一阵风吹过,哗哗啦啦洒落一地青涩的嫩果,让人见了直叫"可惜".

这时节,塘里的水总是满的。浮萍连连,睡莲依依;蜻蜓摆尾,鱼虾畅游,天光云影清晰地映在塘水中央。这样的景致,在艺术家眼里,无疑是一首诗,一幅画,一曲歌。容不得你遐想,早有无数蛙声惊扰了你的思绪。这蛙们,在岸边,在硕大的莲叶上,在池塘的各个角落里,此起彼伏地鸣叫、歌唱。循着声音寻找,你会惊喜地看到一些青蛙浮在水面,只露出两只鼓鼓囊囊的眼睛。它们除了鸣叫,还会从某处高高跃起,准确无误地落到另一个目标上。安静的池塘,因为这些生物的存在,顿时显得热闹而缤纷起来。

乡村的小道是石板铺就的,凹凸不平,倾倾斜斜,透着岁月幽深的光。我喜欢撑一把伞,漫无目的地走在细雨中的石板路上。因为雨水的清洗,石板路显得很干净,给人清爽之感。看雨丝在眼前轻轻落下,听雨声不紧不慢地敲打雨伞,内心很快平静了下来,温柔了起来。那一刻,抑或是想到了某一个惆怅的场景,抑或是想到了某一个亲切的人。于是,一丝淡淡的忧伤莫名地涌上心头。

一座石拱桥,仿佛自始至终就站在那里,不知道它的过去,也断不了它的未来。桥的石栏上,旧苔痕长出了些许新绿,那是水墨似的痕迹。曾经,有多少儿女情长的故事在这桥上演绎。而今,石拱桥默然无语,桥下流水依旧。一位着红衣的女子婷婷走过桥去,那身影很醒目,也很婀娜,只是看不清她的面容以及表情。

五月,也有仍在开着的花,比如太阳花。太阳花有白、粉、红、紫等色,也有单瓣、半重瓣、重瓣之分。太阳花向阳而开,在田野,在山坡,如锦似绣,一朵朵开得忘情,开得欢快,尽情地享受阳光给予的温暖。记得小时候,堂姐每日清晨放牛归来,总会手捧大束的太阳花。那时,堂姐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

五月的乡村最美丽。五月,来到乡村你最好住上一夜。这一夜,可容你重温故乡,回味童趣,感受亲情……

命里的乡村

文/牛旭斌

那天去山上,夏家湾的庄稼刚刚收完,荞草垛都打成捆背回了家,几座茅草房空着,徒留风吹彻荒原。我用镰刀豁开齐腰深的荒草,经过高处的泉水和当年开荒的麦田,风中开始飘起的雪花吹打脸庞,一阵紧过一阵的风声,在我内心呼啸,低徊。

后半夜的雪地里,风的吼声总唤醒我们的睡眠。门板上的栓子铁扣随风晃荡,垛在檐下的柴草倒落的声音,立在场院的秸秆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息,悬在檐头一尺多长的冰棒子掉在地上的声响,猫和老鼠拼命顺墙台跑到棚架上撕咬的叫声,都在这白茫茫的雪夜里,在万籁俱寂中,清晰地听见,每一粒雪花降落的声音。

一粒压着一粒,一层盖过一层。满天空的积云,全部被羽化成轻盈的雪片,白皑皑的,越下越大,盖住了路旁冰封的小溪,树下厚积的落叶,盖住了房上的青瓦,地上的泥坑。雪花满地堆放,平日越凌乱的地方,乱堆柴草的地方,等到大雪盖严实后,似乎更加诗意。好像满世界的白银,偏爱这宁静的穷乡,毫不保留地全部铺洒给我的村庄,那夜风中迷人的亮光,让黑夜窥透出一片明朗。

下雪时的风,宛若过年耍社火时人们合唱的小曲。高一句,低一声,婉转,悠长,如梦如醉,直唱得心里热泪奔涌,直吹得眼前世事迷离。夜深沉的时候,所有人家拉下了电灯。黑窟窿洞的柴房和牛圈一隅,鸡睡在架上,狗睡在窝里,满天空的雪,纷纷扬扬都往地上睡。大地是冬天的眠床,雪花像棉花,给大地缝制越冬的棉被。

那个叫耕田的娃,小我几岁,从广州回来,穿着红色西装,蓝色牛仔裤、耐克牌的运动鞋,手里玩的是最新出厂的iphone5,和我打招呼时微信里"滴滴"在响,寒暄几句,他的脸上便分外自信,大谈阔谈广州的十里洋场,都市的灯红酒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很少插上一言半语。说着说着,他的父亲等不住他,已从雪地里走出村路好远,上山了。

一个背篼从背后堵住他,一步一步地挪动,像蚂蚁搬东西,那熟悉的背影,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父辈。他们不大能适应和理解当下我们的生活和心灵。在一大片麦田旁,他停下来,蹲在路边,打开二维码,问我有没有微信,我们"扫一扫".我惊讶于他的话多,那个当年放牛连牛都不敢吆喝的娃娃,现在长大了,经见世面了,生活过得好了。不管他究竟对未来有多大把握,起码当下的他身上充满时代的朝气和力量,那种心无畏惧的自信不可阻挡。我由心底里高兴,并佩服他。希望他带上更多的伙伴,培养像他一样新生代的自信。

我知道,习惯了工厂生活的他,已经不知道该什么时间拿什么农具去地里劳动。人说变就变,何况摆脱过去的生活方式本身不就是梦想吗?他可以忘记锄头,忘记背篼,忘记粪土埋洋芋,忘记拾柴磨面和耕地,还可以忘记土生土长、灰头土脑的所有东西,他的父亲和所有村里的人们也完全可以不怪他。不是他选择离乡,是天水小站的火车在等着他,是远方的流水线需要他,是工厂的机器召唤他。去外面要生活,也正应了"人挪活"的乡间俗语,日子过不好的时候,你就得去奔波。生活难为你的时候,你就得设法去改变活着的状态,让生活因你而变。

村里人也渐渐开化了,只要兜里有卡、账上有钱,生活就是滋润的。这些年,每年有上百号的人都离乡打工,像断了线的风筝,放出笼的鸟儿,哗啦啦飞远,去外面的世界觅食。

但任何时候,我们回到村庄,村庄都会接纳我,拥抱我,属于城市的那种忧虑、压抑和慌张,会因回到村庄而荡然无存。就连那些几十年的土坎塄,它们在太阳下,也向我绽露出古铜色的笑容,沧桑,浑厚又仁慈。

村里没有直接能变成钱的生产线,不会让你多么富有,村里也不会有职场、权力、地位的冲突,大家清一色都是农民,头上都戴着火车头帽子,脚上都扎着泥腿子,背上都背着背架子,坐火车都扛着蛇皮袋子,没有什么趾高气扬的东西可以炫耀,但正是这一无所有,让我们快乐,让人心纯澈。但也有人把生在村庄当作耻辱,视为难看的胎记,绝口不提自己的出身,忘了他上路时出发的根基。其实,大中国意义上的每个人,谁不是乡村孕育?

就像谁也不能改变风的模样,风的根,从那道梁到那道梁,什么季节吹过什么庄稼,都有命里的定数。风也吹着我,回到四处落满灰尘的村庄里。村庄里的人们怕风,暴风交加雷雨,会打落长了一季的庄稼收成,寒风吹彻冰雪,会封冻淌了一年的河水溪流。可我听说,越来越多的城市人盼风,连梦里也期待一场大风,猛烈地吹过天空,最好横穿城市,扫掠楼群,一下子带走那笼罩灵魂的雾霾,从而结束看不见天的生活,快意地喘息。

在蓝天下的草坡睡觉,你就归于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