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散文(必读6篇)
黄河口的黄须菜
文/丁尚明
四月的黄河口,鸟鸣蜂啭,草长莺飞。在春燕的呢喃声中,沉睡了一冬的大地缓缓睁开了双眼。那些蛰伏于她体内的生命,随着她的苏醒也缓缓舒展筋骨、欢呼雀跃起来。杨柳飞絮,百花尽绽……整个黄河口荒原换上了碧绿青翠的衣裳。
在辽茫的荒原一隅,我惊喜地觅见了她那柔弱翠绿的身影。在我的视野里,尽管她已避去整整一个冬季,但我总觉得,她须臾没有离开我的脑际。我喜欢绿色,喜欢大地上的一切植物,自己也颇感费解,作为堂堂男儿竟视花草如性命,有时竟被花店里、集市上看中的花草搞得神魂颠倒、坐卧不宁,不买到手绝不善罢甘休。这些年什么草本的木本的盆花我买的不计其数,至今家里还摆放着几十盆兰草花木,静心细想,我还是对生长在黄河口荒原的,那种极不起眼的叫做黄须菜的野菜情有独钟。黄须菜牵拽了我太多的情丝,揉入了我太多的心绪,我决计用手中的笔为她写下这片文字。
一阵轻风拂过,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这四月的雨轻柔似雾、温润如玉,落在身上轻柔绵软,行走在暮春的细雨里,人感到格外的精神和惬意。在那片刚刚破土而出的黄须菜旁,我驻足凝视,一棵棵黄须菜还是那样的弱小,弱小的只是眼前一抹绿晕。我细细地端详着,如同当年端详我刚刚降生人间的女儿。她松针似的嫩叶黛红含翠、饱满欲滴,看上去既像一只只刚刚破壳的绒鸡雏,又像一朵朵恬淡静放的千丝菊。风儿轻拂,细雨婆娑,她还没有长出筋骨的躯干微微颤动。这景致让人揪心难过、心生怜意,也不由使人想起了"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在大观园里悲悲戚戚葬花吟诗的林妹妹,又令人记起"粉红似是浓妆抹,嫩绿淡若描眉头",待字闺中正欲出嫁的邻家姑娘。凝眸着脚下这片幼弱的生命,许久许久……我越发对她虔诚敬畏起来!
生活在黄河口荒原上的人,都像我一样对黄须菜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黄须菜已在他们祖祖辈辈的精神家园里落地生根。因为,这种独属于荒瘠碱滩的野菜,对这里的人有着太多的恩赐,也有着许多关于黄须菜抹不掉的记忆。
追溯逝去的峥嵘岁月,华夏大地可谓多灾多难,战争、兵燹、温疫、灾荒……数不胜数的天灾人祸,曾使多少生灵涂炭,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的人间悲剧上演了一出又一出。记得上世纪中叶,尤其是"大跃进"的年代,鲁西及周边省地的灾民为躲避灾荒,纷纷拖家带口蜂拥至黄河口,漫坡遍野的黄须菜便成了他们救命的稻草。春夏中,他们以黄须菜的茎叶裹腹,秋天里,他们以黄须菜的籽粒为食。在冰雪覆盖的荒原上,他们靠枯干的黄须菜棵取暖,靠收集贮存的黄须菜籽烧饭,就这样,他们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漫漫冬季。从来人迹罕至、荒芜人烟的黄河口荒原,却成了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当时人们称黄须菜为"荒情菜"、"保命草".据当地史志记载,在那个"全民闹饥荒"的年月,当地居民不仅没有饿死一人,还保住了千千万万逃荒而来的难民的性命。
黄须菜属藜科一年生碱蓬草本植物,甭看她普通得这么不起眼,但她却有一串好听的称谓,黄蓿菜、皇席菜、黄茎菜……,除外,她还有一个洋气的英文名字SalineSeepweed.说起她"皇席菜"的名字,还有一个耐人寻味的历史掌故。据说盛唐时期,为大唐开疆拓土的大将薛仁贵东征,当来到濒海临河的茫茫荒原时,军中粮草尽绝,追兵逼迫。为保住士兵的性命和大军实力,薛仁贵就和饥寒交迫的士兵一起,用这里俯首皆拾的黄须菜充饥喂马。大军转危为安胜利班师后,薛仁贵忆起了此菜的功劳,在设庆功宴时便令人采来烹制,结果百官品尝后啧啧称赞。此后,薛仁贵不但逢宴必备此菜,还用此菜招待皇帝,皇帝尝后一连说了几个"好吃".由此,黄须菜便有了"皇席菜"的美名。
追古抚今,历史的烟云早已散去,什么王侯将相、皇帝老儿也早已埋葬在时空的尘埃里,而在天地最贫瘠的一隅,生于斯长于斯的小小黄须菜,却饱经岁月的风雨,披着一路风尘,在春秋交替中悄无声息地一路走来。而走到今天的黄须菜,似乎和现代人一样悟性十足,能准确地把握着时代的脉搏,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吮吸着清新馥郁的气息,也与时俱进地转变着思想,转变着角色。
记得几年前的一个"五一"节,我邀省城一位退休赋闲的老首长来黄河口采风。久别重逢、战友情深,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一下老首长。那天,我特意从偏远处采摘来黄须菜,开水焯后凉水浸透攥干,淋上香油、鸡精、香醋,蒜泥一拌端上了桌。看着油光泛亮、青翠碧绿的盘中菜,老头子嗔怪道:"小子,就用这个招待我呀。"我扮了个鬼脸嘿嘿一笑回应道:"这可是我们当地有名的土特产呀,连唐朝皇帝都说好吃呢。""是吗"老头子一听,急不可待地操起筷子夹菜入口,边嚼边不停地说"好吃,真好吃".老头子算是寻到了人间美味,打那,每年春天我都采摘一些鲜嫩的黄须菜快递给他,这已约定成俗,几年下来害得我花了不少快递费。
经科学验证,黄须菜不仅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和氨基酸,还有着预防直肠癌、糖尿病、胆结实、痔疮等疾病的功效。正因此,黄河口荒原上这个最大的野菜家族,不仅成外菜中翘楚,其身影遍及当地的各大星级酒店,成为人们赞不绝口的美味佳肴,成为那些肠肥肚满、吃腻了山珍海味食客的必点菜,还崛起了一大批开发利用深加工黄须菜的新兴产业。
捱过了炎炎夏季,秋天到来了。在瑟瑟秋风中万物调零,落叶横飞,唯独黄须菜又向人们展现出另一番风情:碧绿的针叶变得殷红,远远望去,辽远的黄河口荒原像铺上了一张漫无边际的红地毯,蔚为壮观,瑰丽无比。红霞碧雾,芦花飞雪,百鸟蹁跹,置身其间,犹如走进了一个童话的王国。随着当地旅游业的开发,天南海北的游人趋之若骛,也引得大批摄影爱好者纷至沓来,他们如痴如醉,把镜头对准新、奇、野、美的黄河口,对准大荒原上黄须菜编织的"红地毯",可着劲地按动着快门。
这场难得春雨终于止住了脚步,春雨过后,弱小的黄须菜很快会雨后春笋般地抽枝吐叶,染绿整个黄河口荒原的。这时,我蓦地记起了一位作家为黄须菜写下的赞语:黄须菜啊,黄须菜,你栖身不毛之地,发清香供人食为美德,生苦境志不移为气节;任碱浸而不俯仰世俗,弃富地受苦情而深感自得……是啊,根植于黄河口荒原的黄须菜,尽管没有花的芬芳,没有树的身躯,"皆怡然自得,一无所求",在荒碱滩上默默无闻、自生自灭,但在我心中她却是那样的伟岸、高大。
黄须菜,你这黄河口荒原上的精灵,我记住了你,记住了你那独有的、涩涩咸咸的味道!
春到黄河边
文/梁衡
北国之春自然比南边要来得迟一些,而且脚步也显得沉稳。回想一下,我第一次对春有较深的感受是在黄河边上,那时也就20岁出头。按当时的规定,大学毕业先得到农村去劳动一年,我从北京分配到内蒙古河套劳动。所谓河套,就是我们在中国地图上看到的,黄河最北之处的那个大拐弯儿,如一个绳套。满一年后我到县里上班,被派的第一个活儿,就是带领民工到黄河边防凌汛。"凌汛"这个词,也是北方早春的专有名词,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就是冰封一冬的黄河,在春的回暖中渐次苏醒,冰块开裂,漂流为凌。这流动的冰块如同一场地震或山洪暴发引起的泥石流,是半固体、半液体状,你推我搡,挤挤擦擦,滚滚而下。如果前面走得慢一点,或者还有冰冻未开,后冰叠压,瞬间就会陡立而成冰坝,类似这几年电视上说的堰塞湖。冰河泛滥,人或为鱼鳖。那时就要调飞机炸坝排险了。我就是这样受命于黄河开河之时,踏着春天的脚步走上人生舞台的。
一个小毛驴车,拉着我和我的简单行李,在黄河长长的大堤上,如一个小蚂蚁般缓缓地爬行。堤外是一条凝固的亮晶晶的冰河,直至天际; 堤内是一条灌木林带,灰蒙蒙的,连着远处的炊烟。最后,我被丢落在堤边一个守林人的小木屋里——将要在这里等待开河,等待春天的到来。
我的任务是带着十多个民工和两个小毛驴车,每天在10公里长的河段上,来回巡视、备料,特别要警惕河冰的变化。这倒让我能更仔细地体会春的萌动。南方的春天,是给人欣赏的;北方的春天,好像就是召唤人们干活的。我查了写春的古诗词,写北方的极少。大约因它不那么外露。偶有一首,也沉雄豪迈,"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一般人对黄河的印象是奔腾万里,飞流直下,或是壶口瀑布那样震耳欲聋。其实她在河套这一段面阔如海,是极其安详平和、雍容大度的。闲着时,我就裹一件老羊皮袄,斜躺在河边的沙地上,静静地欣赏着她的容颜。南方的春天是从空中来的,春风、春雨、春色,像一双孩子的小手在轻轻地抚摸你;而北方的春天却是一个隐身侠,从地心深处不知不觉地潜行上来。脚下的土地在一天天地松软,渐渐有了一点潮气。靠岸边的河冰,已经悄悄地退融,让出一条灰色的曲线。宽阔的河滩上,渗出一片一片的湿地。枯黄的草滩上浮现出一层茸茸的绿意。你用手扒开去看,枯叶下边已露出羞涩的草芽。风吹在脸上也不像前几天那么硬了,太阳愈发的温暖,晒得人身上痒痒的。再看远处的河面,亮晶晶的冰床上,撑开了纵横的裂缝,而中心的主河道上已有小的冰块在浮动。终于有一天早晨,当我爬上河堤时,突然发现满河都是大大小小的浮冰,浩浩荡荡,从天际涌来,犹如一支出海的舰队。阳光从云缝里射下来,银光闪闪,冰块互相撞击着,发出隆隆的响声,碎冰和着浪花炸开在黄色的水面上,开河了!一架执勤的飞机正压低高度,轻轻地掠过河面。
不知何时,河滩上跑来了一群马儿,四蹄翻腾,仰天长鸣,如徐悲鸿笔下的骏马。在农机还不普及的时代,同为耕畜,南方用水牛,中原多黄牛,而河套地区则基本用马。那马儿只要不干活时一律褪去笼头,放开缰绳,天高地阔,任其自己去吃草。尤其冬春之际,地里没有什么活,更是自由自在。眼前这群欢快的马儿,有的仰起脖子,甩动着鬃毛,有的低头去饮黄河水,更多的是悠闲地亲吻着湿软的土地,啃食着刚刚出土的草芽。当它们跑动起来时,那翻起的马蹄仿佛传递着在春风中放飞的心情,而那蹄声直接就是春的鼓点。我心里当即涌出一首小诗《河边马》——
俯饮千里水,
仰嘶万里云。
鬓红风吹火,
蹄轻翻细尘。
时间过去半个世纪,我还清楚地记着这首小诗,因为那也是我第一次感知春的味道。
南方这个季节该是阴雨绵绵,水波荡漾,春天是降落在水面上的。所以我怀疑"春回大地"这个词是专为北方之春而造的。你看,先是大地上的小溪解冻了,唱着欢快的歌;接着是田野里沉睡一冬的小麦返青了,绣出一道道绿色的线;黄土路发软了,车马走过,轧出一条条的印辙;土里冬眠的虫儿开始鸣唱了,河滩上的新草发芽了,显出一片新绿。大地母亲就这样分娩着生命。农历的二十四节气,基本上是先民按照黄河流域的气候来设定的。南方之春,是冬还未尽春又来,生命做着接续的轮回;而北方之春是在冰雪的覆盖下,生命做着短暂的凝固、停歇,突然来一个凤凰涅槃,死而复生。你听,"惊蛰"的一声春雷,大地压藏了一冬的郁闷之气一吐而尽,它松一松筋骨,伸展着身子,山川河流、树木花草,都在猛然苏醒。就连动物们,也欢快地谈起恋爱,开始"叫春".人们甩去厚重的冬衣,要下地干活了。地球绕过太阳上圈,又回到了"春分"点上。
新的一年开始了。
黄河美如斯
文/孔伟健
春和景明之日,宜出游,宜临水。
近日,我随一爱好摄影的朋友到黄河滩区采风。
活动结束后,我对他说,咱到黄河滩上看看去吧,顺便留几张照片,来一趟,不太容易。
他欣然答应了。
其实,从我老家到黄河边,算起来,也就几里路。可我跟黄河亲近的机会却屈指可数,年龄越大,我越感觉到冷落了她,冷落了这条流淌千年的母亲河。
所以,我要抓住这样的机会,好好看看她。
这里是九曲黄河梁山段,这里是蔡楼渡口,这里是当年刘邓大军东渡黄河之处。下得车来,春风拂面,我迈着虔诚的步子,一步步靠近黄河。
我听着风声在耳,看着横跨黄河飞架的京九铁路大桥,看着一列列和谐号列车呼啸而过,一时间,顿生今夕何夕之感。
春季,黄河处于枯水期,河面远不及盛夏时节宏阔。河水退去,河滩裸露,飞沙片片。
吸引我目光的,恰恰是那一片片裸露着的河滩。我要在河滩上漫步,跟黄河来一次最亲密的接触。
岸边芦苇已绽出新芽,黄色的蒲公英花,朵朵盛开,细微的种子正在酝酿一个个飞天梦。
这片黄沙上,已有人来过了。我看见一串串脚印,还有画在沙滩上的两颗心,被一支爱情之箭穿透,旁边还写了英文"love"字样,显然,有恋人来过。或许,他们想让黄河见证他们的爱情。
还有,不知谁写在沙滩上的一句话: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字体颇为遒劲潇洒,朋友说,看,这儿来过文人或文学爱好者,黄河,自然而然地引发了这位的诗情。
黄河,面对你,我何等渺小。对你,我该怎么解读?掬一捧沙?舀一瓢水?
余光中在《乡愁四韵》中说:给我一瓢长江水,酒一样的长江水。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当他面对黄河,不知作何感叹?
京九铁路大桥下,是用不少船只并排搭建起来的浮桥,过往车辆行人络绎不绝。浮桥,将黄河天堑变为通途,引领他们自由往来于黄河两岸。
载重车在浮桥上碾过,便有滚滚波浪传来,拍打得河岸啪啪作响。河对岸,绿树掩映,我知道那里唤作河南省。面对黄河,我总对区域这一概念,产生一种非常直观的认识。省市、地域、人口,在她面前,都是臣子。
我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河滩看,看河水退去后印在大地上的印记,朋友看我看得出神,趁我不注意之时,给我拍了张特写。我一看,还真有些诗意。我说,这是黄河写在大地上的诗行,弯弯曲曲,充满神秘,任凭你用什么样的画笔,也画不出如此天机。
夕阳日下,照在河面上,粼粼波光,闪我的眼睛。我低下头来,继续在河滩上漫步,我看见夕阳照耀下的黄河滩,星星点点,我知道,那是飞沙里蕴藏的点点金星。
想起小时候,我骑着自行车来这里驮沙子,倒进锅里,翻炒豆子、炒花生。我爷爷瘫痪在床的那些年,没少用了这黄河滩的沙土,铺在身子底下,吸水、透气,是很好的天然褯子。
在这个春日傍晚,我还穿过历史的云烟,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看到了指点乾坤、泼墨惊世的刘邓大军,正前赴后继地奋力划船,他们要将抗战的烽火燃到敌占区,要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他们注定要高唱一曲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不朽传奇。
千年黄河,依然东流。先辈伟绩,永留青史。
疾驰而过的列车,来来往往的行人,经过这里,人们都会从心里说一句:看,黄河,这是黄河。经世的太阳风雨,让黄河饱经沧桑,但我深信,她的招牌永远不会陈旧褪色。
我漫步在河滩上,看着身后的影子,看着自己的浅显脚印,看着太阳慢慢西沉,看着河水缓缓东去,我不再安静于自己的世界,我内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有一种温暖。我知道,这温暖是母亲河给我的,我看着自己的皮肤,再看看黄河水,觉得二者真像。
黄河,我在无穷的春夏秋冬里一年年老去,我已冷落你多年。
当我故地重游,再读黄河,真切感受到了岁月的无穷奥妙。其实,我一直没忘记你,你一直都存活在我的鲜活记忆之中,众多东西,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唤醒。
我感到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熟稔,却又那样模糊,仿佛我不曾来过,可那落日、那黄沙却是那样鲜活,叫我欲罢不能。
我现在知道了,那种东西叫做感悟,那是一种生动精彩的生命体味和生命解读。面对黄河,我获得了一种深沉的生命况味,她为我滤去了很多市井风尘。
黄河美如斯,世界美如斯。
黄河古渡观铁牛
文/段延青
黄河蒲津古渡遗址。蓝天白云艳阳之下,四尊铁牛几乎是闪着银光赫然出现在眼前,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灵。这就是山西永济著名的唐代开元大铁牛了。
这铁牛便是人们征服自然、治理黄河的"铁证",它显示了古人高明的智慧和精湛的冶铁技术。在古代,蒲州古城的蒲津桥作为架设于黄河之上的浮桥,是连接秦晋之间的通衢大道。而铁牛,则担负着浮桥地锚的重要使命。
面前的四尊铁牛,膘肥体壮,怒目圆睁,肌肉隆起,铁骨铮铮。牛尾下各有一根粗大的铁轴横贯,铁牛分别铸于长方形铁板之上。四尊铁牛分别是公牛、母牛、腱牛和牛犊,精美的铸造工艺使它们看起来更像有实用价值的艺术品。
旁边的四个铁人是牧者,形象生动,表情各异,沧桑古朴。
这是在原址出土的四尊铁牛。原本共有八尊,目前只出土了四尊,为了文物保护的需要,将铁牛原地提升了12.2米。
阳光很炽烈,铁牛身上发出耀眼的光芒,用手抚摸着有千年历史的铁牛的皮肤,瞬间感受到了灼人的温度。在《易经》里,"牛象坤,坤为土,土胜水",因此古人多用牛作为镇水神兽的形象。另一方面,还因为在中华民族的传统观念里,牛是力大无穷、吃苦耐劳、甘于负重、勤恳奉献的化身。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黄河以西的秦国为了进取河东,在蒲州一带修建了蒲津桥,以后的历朝历代又不断翻修扩大蒲津桥的规模。到了隋唐时期,古老的蒲津竹索浮桥不堪重负,岌岌可危。于是唐玄宗举全国之力,铸造八尊大铁牛。八尊铁牛,牛下连柱,向前斜插入地丈余,形成地锚。彼时的黄河岸边,炉火熊熊,铁水沸腾,数千工匠,昼夜不停,集聚了全国近五分之四的生铁,现场一次浇铸而成。
从此,八尊铁牛傲然出世,担负起重要使命,在蒲津桥边,震慑水害,祈护安澜,保持畅通,坚守千年。
黄河滔滔,浮金流光,在铁牛的守护下,蒲津桥维系着秦晋之好,成就着无数人的繁华长安梦。盐和铁等重要物资源源不断运往长安,帝王将相、文人雅士、贩夫走卒从此走过……车水马龙,商肆鳞次栉比,蒲州古城也跻身当时的全国六大城市之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常被人用来形容世事反复,变迁无常。但鲜有人知道这句话就出自蒲州古城,用来形容此处的黄河水瞬息万变,肆意任性。当黄河易道,时光流逝,千年蒲州古城逐渐凋敝,黄河大铁牛的辉煌也变成了美丽的传说。所幸,1989年,黄河东岸的四尊铁牛以及铁人、铁山、铁柱先后被发掘出来。黄河大铁牛又重见天日,稳健地挺立在蒲津古渡遗址,向世人展示着它的奕奕神采,无声地诉说着黄河千年的过往。
时值5月,蒲津古渡遗址树木葱郁,翠浪翻涌。离开铁牛出土原址,我沿着黄河古道,来到矗立着八尊复制铁牛的模拟浮桥。从蒲津关走向对面的大庆关,脚下是古黄河早已干涸的沙土地,松软中又让人感觉到一种坚韧。身旁是紧密相连的一只只渡船组成的一座浮桥,浮桥两端的铁牛、铁山、铁柱,真实再现了当时黄河两岸八尊铁牛作为蒲津浮桥的地锚,牢牢镇守黄河的场景。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黄河以它博大的胸怀和奔腾的气势,孕育了伟大的中华文明。而蒲津古渡遗址这健硕恢宏的大铁牛,便是人们认知黄河、征服黄河过程中留下的辉煌灿烂的文化瑰宝。
在黄河儿女的心里,这历经千余年时光磨砺的铁牛,已化作民族的精神图腾,激励着人们坚韧不拔、负重前行、奋力拼搏、锐意前进。
黄河入海流
文/阿成
驱车三个多小时,从山东的高唐往东营赶。我是去那里看黄河入海的。这一路车极少,人亦寥寥。公路两边的平原宁静如画,让人沉醉。忽焉有淡腥的海风袭来,知道这是快要到了,心也无端地悬了起来。车抵东营,恰好华灯初上。晚餐做东的是当地一位朋友,人很豪爽、风趣。敬酒时,他用浓浓的山东话说:"兄弟们千里追蚂蚱,图的不是这口肉,是为了争这个气。你们千里追黄河,图的也不是这个景,而是为了这个情啊。"他说得真好,练达而真挚。看来智慧在民间哪。
翌日,于薄云丝雨中,驱车去黄河入海口。路面已被雨打得湿湿的,陌上的芦苇野蒿似乎更加翠绿,浓浓淡淡地一直漫至天边。朋友指点迷津说,咱们应当顺路先去鸟岛看看。车子至鸟岛,方知此地是一黄河滩涂。这一带野树繁花,碧草黑枝,勾连交错,直接苍穹。朋友说,由于海水不断冲击,咱们这里哪,每年都要增加一两万亩土地哩。
步入鸟岛,但见处处野林,条条清水,荡漾的芦苇,初发的蒲棒,紫蕊的红柳,冶艳的奇花,簇簇拥拥,勾连而不绝。朋友说,你看,这芦苇的根茎是可以吃的呀。我问,炒菜吗?朋友笑了,说,小孩子就那么掰下来吃,甜丝丝的。或是身临其境之故,勾起了他儿时的回忆。他指着一株溪边开花的河柳说,小时候放羊时不小心手划破了,敷上它就好了。随即又感慨地说,这个地方放羊最好啦——说罢,人已在儿时的情境中沉默不语了。
现如今,这百鸟聚居的天堂已是国家的自然保护区了。在鸟的王国里,到处是叫不上名字的鸟儿,或从你的头上飞过,或栖息在荒草之中,或啾唧于秀枝之上。常有黑天鹅游到你的跟前,等你投食。仰头观赏时,则见白鹭筑巢在输电线路的高塔上,一杆一只,依次排开,如河滩的哨兵,延至远方。
走在木质的栈道上,风拂草熏,气朗而心净,有脱胎换骨似的大轻松,羽化成仙的自在了。因今日小雨,到这里观看黄河入海的人少了许多,这反而更凸显黄河的无限苍茫。李白诗云,"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想着想着,忽见渺渺海面之上似有千帆隐约而来,这就更增加了观看黄河入海的期待。是啊,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从万里之遥始,过险滩,闯激流,汇百川百河,滔滔滚滚,百折千回汇集到这儿,已是纯粹的大海模样了。
上船喽。只是于这阴霾里,迷蒙中,更是让舟上之人不知黄河与大海的边际在何处了。船家告诉我们,你们现在还是在黄河上,只是这里是黄河最宽的地方。"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船速越来越快了,小小舟楫似乎在与入海的黄河进行着天真的比赛。江风、海风,汇成一股后,似更加彪悍,如高压水枪一般扑来,刹那间,小小凡人竟也有了一种英雄之感。眼前的黄河如同一支虎狼之师,汹涌急溅,呐喊奔驰。曾几次误以为到了黄河的入海口,而那个留着小胡子的船家解释说,还没有到哩,这里还是黄河。甚至让我觉得,"黄河入海流"也许该有另一番解释了。
大约行驶了十几分钟,船速突然慢了下来,水势也骤然温和了许多。这时船家指给我们看,那就是黄河入海的地方。顺着船家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的黄河之水与渤海之涛,相衔一处,竟筑了一条陡然凸起的海上长城。长城的这一边便是黄河,那一边便是大海了。更远处,影影绰绰,有海船若停若动,似真似幻,宛若海市蜃楼。"黄河东面海西头",果然不错。黄河哟,你不仅仅是养育炎黄子孙的母亲河,在这黄河的入海口,我方看到,一位伟大的母亲把自己的乳汁奉献给全人类的无私慷慨之举!作为黄河的子孙,此时此刻,不仅感慨万端,亦泪流满面了。
晚秋,黄河静止了
文/欣雨文萃
黄河在展望过去,黄河在思考未来,黄河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现在。
河水似乎静止了,就要盖上时间织就的素面被。河床边摆满了无言的梦,缜密的心被割断了朝圣的希冀。风儿,躺在了河深深的深深的底部,一起回忆那过去的失眠。
那是曾经的一路奔波,那是曾经的分崩离析;那是,那是曾经的伟岸传说,那是,那是一腔本分的悄无声息。河老了,但是不想毁灭自己。
岸边的水车,一次一次地展示着气节,红豆树一颗一颗地将血红的豆子撒向你的腹地。太阳曾经朝三暮四,在河的身上无情地打上激进的胎记。无水的季节,让草儿也失却了命运的延续。
好久好久,河边总长不出春天,很长很长,河边的陌生人也哀叹却不敢出一丝丝气息。天上的星辰离你而去,地上的溪流离你而去,沉默也离你而去,思念无法驻留只能一起离你而去。
忘掉大山你就不是大河,忘掉大河你就不是你。平步河边望乡,过了一个世纪。望着夜空的银河,滴漏着点点野菜充饥。河,如果天不养你,河,如果地不养你,你的嘴唇如何能够合闭?岁月的惊魂,常年的旋风,即使奔跑在河边,在你杂草丛生的双唇上,古老的大地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养育你。
怀念过去,已经成了一些鱼儿的虚拟,历史不会再次回到原地。今天流过的水,已经集结在大海的深处,静静的河面下,还会荡起新的涟漪。听凭所有,干枯不是短命的运气。明智醒目,目光衔接上了昨天和今天的断裂。
无法追逐传统,是可怜的单纯,是钻入河底,将梦流放在风浪下的记忆。当孤独变成苍凉的伟大,旗帜会不会变成象征的意义?
走在河边,踩痛了塌陷的肋骨,河水还会照旧流淌?横断河水,草儿叶焦根黄,子息又如何延续?过去的岁月,撞碎了静静的河面。沉重的遗憾,或许就是规律。
缕缕淡淡的世纪春秋烟云,俨如游丝转动着河水的钟摆。洋洋噩噩的世纪评说,回头发现终是无险无奇。探索者风骨淑华秀黛,诉说着西来的瑰奇幽深;怀旧者总总山情,呼喊着东方原有的寒涧九曲。历史应该是一部连续剧,河水连绵不断静静地等待涌起。还是唱一曲《霸王别姬》吧,否则,兴旺成败如何演下去?黄河,还在思绪沉默寡欲。
河流必将把我们带出晚秋和寒冬,河边流动着绿茸茸的原野,那怕过了这个世纪,还是要给子息留下纯真、温柔的大地,让月亮清明地的黄河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