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很大的沉船上,我看到一些破碎了的瓷器。隔着玻璃,人们的目光还可以抚摸到那泛着清幽蓝光的碗碟器具。已有一层淤泥在周围覆盖着,碎片上蒙着的泥巴已被洗掉,只有缝隙里还有褪色的干泥。
这些排列整齐的碎瓷片还没有走进餐桌,没有进入百姓家,或者显贵之门,就“香消玉殒”了。从海洋深处打捞上的沉船,依然是庞然大物,因为它是被整体打捞上来的。船上没有很多金银珠宝,多是那成堆的碗碟,一堆堆码在一起,那该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沉入海底。当初,大海上的一艘艘船,扬帆起航,满载瓷器驶向世界各地。瓷器是来自海滨地区的加工作坊,浙江、福建多的是加工坊,也许街上抬眼就能看到卖瓷器的商店,一摞摞瓷器堆在厚重的小屋,还有特别精美的器皿安置在玻璃器皿里,那儿以瓷器着称于世。
置放沉船的博物馆,玻璃橱窗里陈列了很多碎片,已不成形的瓷片单调地呆在那,有的挂在墙壁上,无任何规则可循。还有瓷片已和泥土结在一起,深深地嵌入泥中,几百年的沉积,让它们紧紧地融合。灯光下,经历漫长岁月的瓷器依然明澈,看不到多少瑕疵,颜色清亮。残缺的美,在这里显露出来,无可预料的破碎使得碗碟的命运在一瞬间定格,就成了如今的模样。它们重见天日之时,以自己残缺之身向世人昭示久远的痕迹。走着,我遗憾地是,竟然没有看到一个完整的器具是以有裂痕的残片拼凑,多的是单纯的碎片,或者是完美如新的坛子、碗碟、罐子等。
在一个大玻璃器皿里,安放着一个淡青色又带有灰白的罐子,上面绘着蓝色的图景,山水一色,似在诉说山林里藏着的永恒。它没有斑斓瑰丽的颜色,单纯的蓝色细腻地落在每一个恰如其分的地方,瓷器上的那个远山,已暮色来临,却无限渺远,不可捉摸。
有一个小碗碟,是福建闽清义窑系青釉炫纹碗,看着那泛着青白色的碗碟,细腻晶莹,光亮如新,如晓月晴空。我有些诧异,几百年的时光风化了多少繁华,却留下如此的精致,安静地躺在一隅。义窑,是闽清县义由村宋元青瓷窑,那是一个巨大的古瓷窑群遗址,连亘山脉十来公里,当年制瓷的盛况似乎可见一斑。但让人疑惑的是,在闽清县志和其它相关文献上却找不到一丝瓷器的文字记载。甚至在清代的《闽清县志》中,还记载了“闽清不产瓷器。”一笔。民国时期的县志也有“邑旧不产瓷器。”为何史书上没有记载?是为了保护窑群,还是其他缘故,或者,过了宋元时期,窑群就失去了往昔风采,历史湮没了过往,让人迷惑。而几百年后的人,在一个个瓷器面前流连,他们看到了什么,过目即忘,或是心里的触动,还是灵魂上的放松,追忆几百年前的盛世?
当时,瓷器确实成了繁荣的象征,也是一个地区的代名词。China是英语中chinaware(陶瓷器)这个词的缩写。流经瓷都的河流,两岸风景如画,工人们挑着一担担瓷器在昌江上船。来自深山老林的泥土,化身一个个美轮美奂的陶瓷器具,此刻开始它漂洋过海的旅行,从辽阔的大海上岸进入千家万户。
一路看过,其实我拍了很多瓷器照片,但是没有触摸过一件,走出大厅,看到有卖瓷器的商店,我去看了,却没有选到一样合意的物品。也许,只有那些久远沉入历史的瓷具,才有着永恒的美,让人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