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像朱自清先生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一样,我惊诧起眼前这一树紫色的木槿花。那一朵一朵硕大的紫,密密地从木槿树的各个方向,每一枝桠的缝隙里升腾。木槿树的青枝绿叶,木槿树本身低调地隐去了,仿若迟暮的佳人把风头让贤给了二八的花旦,怒放去吧。立在眼前的就成了一团怒放的窈窕的紫!
每天散步,我总会路过这株木槿树,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以往我只觉得它和路边的任何植物没什么区别。有时候它闯到眼前了,就看一两眼,更多的时候是把它忽略了。它的存在,没有走到我的心上。
或许,雨后初晴,或许它真的到了怒放的季节。仿佛谁在倾尽全力唱着汪峰的《怒放的生命》,突然地到了你的耳边,你为这生命的呼喊而撼动,抬起头,就遇上了这木槿的怒放:呀,真绚烂!
二
清晨的园子,草木上露珠晶莹,叶片欲见碧青。路遇一阿姨蹲在草丛里掐野菜,那野菜我认识,叶片像蚂蚁的肚子,在故乡叫蚂蚁菜。阿姨的旁边,放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尽是掐来的蚂蚁菜。
我说:掐那么多蚂蚁菜啊!
她笑了,答:“回去晒干了,炒菜吃。”然后,她又说:“野菜到夏季是真正怒放了,我们小时候是靠这些野菜长大的。”她眼中流溢着深情爱惜,声音宏亮,仿佛是野菜的知己。
在夏季,小的时候我们在故乡也常吃野菜,是一种长在田间地头的影影菜,妈妈从田间干活回来,会顺便掐一些,拌着面上锅蒸或着开水绰一下凉拌,都很好吃。后来到北京,人们都叫它野苋菜。
“有野苋菜吗?”我问阿姨。
她站起来,让我往西看,指向葱茏的短墙边,说:“你去瞅瞅,都在那边怒放呢!”
是的,它们在怒放!没有任何词汇会比怒放更恰当地形容那一片野苋菜蒸蒸日上的生命力了。青乌的叶片大而饱满,挤挤挨挨,层层叠叠,像一片青色的花海,却比花还要浓烈。
从那一刻,我知道,众生平等的意义,无所谓生命的贵贱,哪怕你是从遥远的乡下走出来的一棵野菜,也可以怒放成花的绚烂。
三
看到鸟在草丛里蹦蹦哒哒,而林子里听不到鸟鸣,只有蝉声。那是一场沸腾的,热烈的,盛大的,倾尽全力的演奏。一生只有一次生命的怒放。
我们在林中寻找一种叫“爬猴”的小动物,在夜晚,在黑黑的时空里,它们蜕变为高树上的蝉。
蝉声喧腾,我们最终没找到一只“爬猴”,倒并不沮丧。回来的路上,我们一直聊着有关蝉的话题。
从一只幼虫开始,蝉要在寂寞的泥土中待上很多年,短则三五年,长至十几年。其实,在地下的光阴,它们叫“爬猴”,只有来到了地上,蜕变了,才称之为蝉。那一刻,从长长的光阴里才真正等来了生命的怒放。飞到高树上,鸣唱不休。
蝉的怒放的生命却非常短,只有60至70天。在黑暗里等了十几年,只为这几十天的生命的灿烂。值得吗?
当然值得。
这是作为一只幼虫从地下到地上,到高树上,再老去的最大意义。若没有这样的蜕变和怒放,那深深的黑暗该如何走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