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国历来都有“瑞雪兆丰年”的说法。近些年,在我的老家已很难见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了。但对冬天,特别是下雪天,我一直是比较畏惧的,因为,在我记忆的深处,冬天总像一把锋利的钢刀,不只是切割着我寒冷的童年,就在八年前,我还经历了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所以,每当我看到电影或电视屏幕上,人们对着满天飞雪抒发感情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们是没经历过寒冷的考验吧?当然不会像我这样对冬天特有的一种情愫。
这缘于我的童年以及个人特殊的经历。童年时代,每到冬天,都会下几场大雪,下雪过后的上学之路就会走得特别艰辛,我穿着单薄而又打着补丁的衣服,手上提着破口盅改成的火钵,深一脚浅一脚地爬坡上坎,记不清到底摔了多少跤,在雪地上滚了多少回,只记得赶到学校的时候,破口盅里早已是空空如也,裤脚鞋子全湿了,坐在四面透风的教室里读书,手脚冻得通红,时间一长,手上脚上长满了冻疮,稍不注意,脚上的冻疮化脓了,走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那个痛哟,让我永生难忘。
在我童年的印象中,寒冷的冬天要么是灰朦朦混沌一片,整个世界变得让人无法感知和捉摸;要么是淅沥沥冷雨纷飞,山路上遍地泥泞举步维艰。这种冷雨纷飞的天气,是最令人害怕的,因为整个冬天我只有一双解放鞋,我们村里的孩子,那时能买一双解放鞋过冬,已经是很奢侈的了。有的家庭弟兄姊妹多,用穿过的烂衣服撕成布片把脚裹起来,再穿上自家生产的草鞋,更为困难家庭的孩子还有大冬天打赤脚的。冷雨搅和着泥泞,一两天就会把鞋子弄脏,而我那唯一的一双解放鞋,只有到了星期天,才能脱下来就着柴火洗涤,因为害怕感冒,洗完之后,向着炉火烘烤两三个小时,又得赶紧穿上,若不是冷雨和泥泞“捣乱”,我的解放鞋是大可不必每星期都要洗的。
记得2007年,我从一名代课教师成为正式了教师,我选择了到一所海拔较高的学校任教,学校建在山顶上,还是深秋,就早已有冬的感觉,山下的人们还穿着短袖衬衣,我们已经穿上两件衣服了。等到了冬季来临的时候,才真切的领会寒风呼啸是一种什么感觉!这一年,儿子跟我一起住,晚上睡一张床,相互取暖,还没觉得这寒冷的冬夜有多么的难熬。2008年的冬季,儿子上了初中,还好妻子调到了一起,这个冬天自然是温暖的。最让人刻骨铭心的是2009年的冬天,儿子上初中住校学习,妻子又调到另一所学校,女儿上高中,一家四口,就成了四个家。由于要还前些年的债,还要供两个孩子上学,没得钱置办床上用品和烤火设备,每人只能有两床棉絮。到了寒冬,我每天晚上都是被冻醒的,薄薄的两床棉絮感觉就是两块铁片夹在身上,实在没有办法,晚上就穿着衣服睡,但还是无法抵御寒冷的侵袭,太冷了,我也尝试在操场上去跑步,边跑边想着家里另外三个人是不是也这样冻着,特别自责我这个“当家的”没有给他们带来幸福。往往这时,我最期盼灿烂的阳光普照,温暖每一个人。
我对冬天的感觉,还受到古诗文的影响。开始是小学初中课文里学到的《江雪》《卖炭翁》,“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些千古绝唱的句子,后来读了白居易的《歌舞》、李白的《行路难》、杜甫的《对雪》等诗文,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我往往在吟诵之时,诗中的景象人物就会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浑身会一阵一阵地打颤,不能自已,有时我甚至会跑到空寂无人的山谷或旷野中,迎着凛冽的寒风大声地呼喊:冬天快点过去,春天早点到来。
如今,人到中年,且在城里有了冬暖夏凉的栖身之所,却总也忘不了那些年过冬的经历。与朋友聊天,谈到冬天的雪,讲到冬天的霜,相同年龄或是知道我的经历的,他们都会理解并报之以感叹。但是当我与生活在好时代长大的那些孩子谈及那种感受时,他们流露出的,往往是满脸的茫然与疑惑,对我的话语似懂非懂。毕竟,他们没有穿着破胶鞋上学的岁月。
又一个冬天到了,我沐浴冬日的阳光,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忽然觉得:那个时候冬天的情景已成记忆,温暖洒满整个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