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一年的日子过得兴旺不兴旺,全看过年时的“动静”。爸妈是正经过日子的人,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攒下些好吃好喝的,都要在过年的时候拿出来。所以年前时分,家里就已经热闹得很了。
如果这热闹的当口,来了一只或三五只喜鹊在门前的大杨树上闹喳喳,张着小嘴仿佛争先恐后地给主人报喜似的,妈就会乐得合不拢嘴,并安排我们几个放一碗小米在树下。这在妈看来绝对是最吉祥、最欢快的春节序曲。
家里虽然有挂钟,爸妈还是习惯了听着鸡鸣声起床劳作。爸妈养的家禽家畜一应俱全,咕咕叫的母鸡,先喂饱它们;满地撒欢的大鹅,也不能饿着;看门的狗,也要吃好点才行;重点是那头猪,一年的期盼都在它身上啊!假如谁家啥都不养,院子里静悄悄的,就显得特别消沉。爸妈就会说:看看那是啥人家啊?带毛的一个都不养,不是过日子的人家啊。
娃们都放假了,也到了腊月里淘米蒸年糕豆包的时候了,妈就像自言自语地说;“今夜早点睡,明天早早起来推碾子。”我还在梦中,鸡都没叫呢,爸妈就穿着加厚的棉衣裤,在透风的后屋里推碾子。石碾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既沉闷,也让我感觉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越到年根底下,越忙乱,我甚至觉得爸妈都有点紧张似的,慌里慌张的。常常听爸喊妈:你快去把什么什么弄一下!也常常听见妈喊爸:什么什么你怎么还不弄好?说也奇怪,平日里常常为一点小事拌嘴的爸妈,此刻出奇的和谐,对方说啥是啥。
年前的日子,还掺杂着各种叫卖声,最让我喜欢的是那一声声“冰糖葫芦”、“灶糖”,而妈感兴趣的是卖大小金鱼的吆喝声。妈小心翼翼地捧回几条,仿佛祝福语中的“吉庆有余”就成了现实。爸就对那些鞭炮感兴趣,特别是“二踢脚”,双响的更好。爸说过年如果没有鞭炮声岂不寂寞,只有地上落满红红的纸屑,像是开满一地的春花,这年才过得完美。
现在回忆起当年,这些都被我称为“年的声音”,只是有些声音已经听不到了。童年的欢乐时光,如同一湾清水,载着悠悠岁月,缓缓流去。一日难再晨,我对老家的情感,却总是逆着时光倒流,那些斑斓的往事,如同被仔细擦拭过的穿衣镜,清晰地凸现在脑海中。尤其那些年的声音,似乎深深铭刻在我的骨骼上,融化在我的血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