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孙子贝贝视频越来越难,难就难在贝贝对爷爷逐渐疏远,对电视里的动画片更感兴趣。多数时候都是视频开通后只见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叫他也不动。贝贝去美国两年半,对爷爷的兴奋度越来越低。只有儿子在跟前时能把他叫过来。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在认真地做自己的事情。我这里千呼万唤,他那里充耳不闻。如果我说,跟爷爷再见吧,他才立刻跑过来,挥动胖乎乎的小手,嘴里喊着“拜拜”,转身又跑开了。
儿子不在时,我想了许多办法,最有效的办法是用变形金刚吸引他。贝贝是个变形金刚迷,他有不少变形金刚,但还是觉得不够。我说,贝贝,爷爷过些日子要去美国,你要一个什么样的变形金刚?贝贝急忙离开电视,跑到电脑前:一个红色的,and一个黄色的,and一个绿色的。汉语加英语,一下子要了三个。
后来,贝贝跟儿子说,爷爷总问我要什么样的变形金刚,我都告诉他了,他还问。我听了“哈哈”大笑,但眼泪跟着就出来了,突然想起了“诗圣”杜甫的《月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那困处长安十年的杜甫对家人是何等的思念,可小儿女又懂得什么是思念呢?
贝贝刚从美国被送来时百天刚过,下飞机时,他在婴儿筐里睡着了,醒来时看见我就笑,别人都说贝贝认识爷爷。
在家里待了两年,两年中,贝贝从来时的只会微笑到会踢球,会唱歌,会背诗词,会背二十四节气歌,会在开饭时叫爷爷吃饭,会帮助奶奶扫地擦地板……他给我们老两口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两年后,儿子来接贝贝了。
到了机场,贝贝还很高兴,因为他看到全家人都在。直到安检时,他看到爷爷没有过去,立刻哭闹起来,让人心里很难受。在洛杉矶转机时,他闹得更厉害,找爷爷,嗓子都哭哑了。一到美国就开通了视频,贝贝蔫蔫的,声音有些嘶哑地问我,爷爷你啥时来呀。那时,我的心暖暖的,酸酸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突然感到:时间和距离淡化了亲情。但又马上理解了贝贝,毕竟他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啊。
在生活中,已是成年人的我们,又是怎样去理解、去体谅我们的父母的呢?我们把父母的殷殷期盼变成了短短的一顿饭,把逢年过节的探望变成了一次次的例行公事。
当年在工作之余去看望年过七十的父亲的情景还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永远记得,父亲看见我到来,就热情地捧来了家里所有的好吃的东西,看着我吃得香甜。
我永远记得,父亲看见我到来,就拿来剃头推子,让我给他剃他那还相当短的头发。我说,爹,头发还短。父亲说,让你剃,你就剃。
我永远记得,母亲看见我到来,吃完饭后常常拿来一件旧东西,或是衣物,或是餐具,让我拿走。如果我不要,母亲就会叹一口气,神情落寞。
父亲年轻时在生活的重压下脾气不好,我们都害怕他,只关注他上街回来的兜子,不敢与他亲近。六十耳顺,父亲没了脾气,我们又没了时间,还是不能与父亲亲近。
“下次啥时来?”每次临走,父母期盼的眼神总让我无地自容。
如今,父母与我早已阴阳两隔。父母走了,带着对我们深深的挂念。父母走了,留给我们永难偿还的心情。
腾出时间,赶快为父母尽一份孝心吧。莫等子欲养而亲不待。
毕淑敏说,也许是一桌山珍海味,也许是一只野果一朵小花。也许是花团锦簇的盛世华衣,也许是一双洁净的旧鞋。也许是数以万计的金钱,也许只是含着体温的一枚硬币……但在“孝”的天平上,它们等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