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图书 美文 故事 作文 树洞
全部 鬼故事大全 故事大全 情感故事 短篇鬼故事 长篇鬼故事 校园鬼故事 医院鬼故事 家里鬼故事

戈村鬼船

梧桐山客
发表于 2022-06-06 11:22

    八
    她当了一副耳环给他换了医药费,在舟山的教会医院落了脚。
    蓝宣有天醒来,发现头顶很轻,原来是女人趁着他睡着时候,替他剪了发髻,把头发剪短了。
    道袍也给扔了。她找了岛上的一个裁缝,用自己的缎面旗袍换了男女两套布衣,给蓝宣挑了件雪青褂子。
    “我看那些上海小开,全都买白衬衫,黑西装,”她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眉眼弯弯,“现在是不行的,等有了钱,我就把你打扮起来!”
    护士刚好听见了,笑着说:“你们俩感情很好的喏。”
    “是的呀,伊是我弟弟嘛。阿姐总对弟弟老好的。”苹果被她切出一小块,递到他嘴巴。蓝宣侧过头想逃,心跳得快要出胸口了。
    两个人今后何去何从,他还没个数。戈村的道观肯定回不去了,他们是两个没有归宿的人。婉儿不怕,她哼着歌,洗尽铅华的面容上反而洋溢着一种透亮清新的欢喜:“我们一道过日子,就在这扎根!”
    蓝宣想过太太平平的生活,就在这小群岛上,每天捕鱼、做工。从医院出来后,用婉儿典当首饰珠宝的钱,他们过了好一阵子。他见过了更多的女人,可都没有婉儿好。或是那夜在仓库门口看到了她细腻的笑颜,道士的凡心就被那红指甲一下一下扣动了。
    婉儿拉着他去码头看渔船,有个水手和相好的妓女告别。两个人依偎了很久,水手上船后,偷偷在船舷上刻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名字。
    “你不嫌弃我做过妓女,我们就一处过。你嫌弃,就早说,趁早撒手,各过各的。”
    “我为什么要嫌弃你?”蓝宣问,“那时候我快死了,你也没嫌弃我。生生死死,我都不嫌弃你。”
    他看那水手刻字的样子,看了很久。两个人在夕阳下走过海岸,回到他们租的民宅里。她富养了几年,手养得白净,只是这段时间重新开始做家务,指甲就毛糙了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蓝宣一直没有说话。晚上,他们各睡一边床,婉儿听见他轻声说:“我想去一次上海。”
    “去干什么?”
    “去赚钱。”他说,“赚很多钱,让你过好日子。”
    “才在这过了三个月,就忍不住想十里洋场啦?你怎么赚钱呀?换上西装,去百乐门,陪富太太跳舞?”
    “我去找金陵春。”
    婉儿一愣,一时没有想到他会去找那个人,吓得手腕一哆嗦,但这女人天性胆大,眼里冒着亮火,问:“你想去他商会里做工?你可不会算账。”
    “你还记得金家的藏宝图吗?”他问,婉儿点头,“我觉得,从一开始,董家的船员失踪,金家的船员被杀,都和那份宝藏有关。”
    “你信那个?我都不信!要真是有宝藏,金老大早就找到了……”
    “你说,金陵春想不想杀董波臣?”
    当然想。董波臣此人狼子野心,手段毒辣,只不过是当年老会长一时心软,在戈村给了他一口饭,让他坐大了。身为养子的金陵春不能忤逆父亲的意思,只能留他在那里。


    那天的金陵春确实是想杀了那人,但毕竟证据不全,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对金老大而言,他最怕的是关于自己的流言越传越凶——倘若没有确凿证据便杀了父亲收留的人,必定会引起众人非议。
    哪怕那些人没有一个喜欢董波臣,也会利用这件事情,去冲击他救世会一把手的地位。
    “他是很希望得到宝藏。”蓝宣说,“可他更希望有人能送他一个杀董波臣的借口。他对董波臣的厌恶,不是商场上的那种竞争,更像是一个喜欢干净的人看见袖子上有一滩油污,那种单纯的恶心。”
    蓝宣在赌,赌那些船员确实是董波臣杀的。但这赌注的输赢本无所谓,因为金陵春已经相信了。
    董波臣杀了船员,为什么?两艘船是同日失踪,鬼船上有船员绝对喝不起的洋酒瓶子,以及另一样东西。
    船被人洒了磷粉焚毁,徐明福的女儿吊死,不清楚是自杀或他杀,她的手腕上有董家女人的镯子。
    突然发迹的徐明福,突然勤奋起来的懒汉……
    “船上有另一样东西?”婉儿从没听他说过,只知道那个酒瓶。
    “是刻字。我在拿到酒瓶前摸到的刻字。”他说,“就刻在鬼船的船舷上。当时以为只是船员无聊时的刻画,因为笔画太简单了。”
    “二月”、“三山”。哪怕不会写字的人,也大多认得这四个字。
    这不像是董波臣会做的事,或许是船员听见他偶尔念叨,便在船上刻下字,闲时揣摩揣摩。但是还有一种可能——这条船和金家的宝藏有关。徐明福从来懒散,若非有人命令,否则不可能深夜出船。命令他的人,应该是董波臣。
    这个人在借徐明福的船,查探金家的宝藏。
    在金家,两个人坐在有些坚硬的樱花木客椅上,闻到青涩茶香渐渐淡去。
    看到他们生还,金老大也没有多大的讶异,这个人素来面色寡淡,含着不温不火的笑。
    “时隔三个月,还能再见到两位,已是意外。”他说,“再听闻你们所说之事,更是意外。”
    蓝宣问:“这件事,足够让您对付董司令了吗?”


    “谁说我要对付他?”他微微瞪大眼睛,神色依旧平和,“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想恩将仇报算计金家的宝藏,我也不会坐视。”
    说完,便让人去戈村将董司令请来。这三个月,他们彼此相安无事,董波臣把戈村的码头进一步扩大,想自封个戈镇。鬼船的事情过去后,船员们重新开始下水,一大批烟土将被卖到宁波。听说金老大请他,还以为是谈生意,带着一队护卫就来了。刚一进门,竟见到两个熟人坐在堂上,当即就觉察不对。
    起初,他隐约觉得不祥,可也吃不准究竟什么事,就慢了一步。金陵春大喝一声,让人将他拿下。
    “金老大,又是怎么了?!”他挣扎着,望向金陵春身后的两个人,“——你们俩是人是鬼?”
    “董波臣,你不算笨。你起初装神弄鬼,后来决定嫁祸给我,就是为了让我退一步,不去追查这件事。”他走到男人的面前蹲下,用手巾隔着,拍了拍他的脸,“我早就发现,你在跟踪我。你是我父亲开口收留下来的人,不过现在有了人证,物证,你就再也别想逃了。”
    董波臣抬头望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金陵春站起身,将那条手巾扔了。“你想追查金家的宝藏,近乎于鬼迷心窍。终于,你发现,基本每个月有一天夜里,我会轻装从简带上几个人,秘密从川沙港口离开——你以为,那是藏着金家宝藏的地方?”
    “好,既然你知道了,那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对,我是让人偷偷跟过你,但从来没想过杀你!”
    “两个月前的那一次,我难得没有去,只是派手下去了。恰好那一次你动了手,可惜我不在船上,让你扑了个空。你回来左思右想,怕我追查到你头上,索性装神弄鬼了起来!”
    “不是我!”董波臣突然用力挣了挣,被金家的侍卫摁在,脖子涨得通红,“是徐明福!他偷听我的话,知道派他盯的船可能是去找宝藏的,那天晚上,他看那船靠近了一座岛,顿时为了钱什么都不顾了,竟然杀了您的人,上岛找,可啥都没找到啊!回来之后,他和我说了这事,我也慌了,干脆杀了他,还有他船上的人……还有他女儿。他全家我都为您杀了,就怕您发火啊!”
    “哈……”金陵春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以为,那岛上真的有什么藏宝?”
    那座岛在海上十分难寻,在得到了徐明福的消息后,董波臣也试着去过,但不知是找错了还是什么,岛上蓬草遍布,根本找不到什么藏宝。
    “我来告诉你,那岛上有什么。”他缓缓俯下身,凑到了董波臣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男人的双眼顿时睁大了,又大力挣扎了起来。这一次,他竟然挣扎开了,立刻疯狂地向门外冲去。侍卫抬枪冲他开了两枪,但没有打中,眼睁睁看他冲进了大门外的人海中。
    金陵春的面上还挂着那冷淡的笑容。此刻他转过头,看向了蓝宣和婉儿。
    “其实他迟早是要认的,只不过你们带来了人证和物证。”他看向那酒瓶,眼神里却有几分寂寥,“多谢。我的人会继续负责处理他的,你们是想回戈村生活,还是留在上海?”
    “上海!上海!”婉儿挽住了蓝宣的胳膊,抢着回答,就怕这傻子为了过太平日子,又窝回那穷巴巴的小渔村里,“人往高处走嘛!”
    “我听她的。”蓝宣低下头,虽然是冷着一张脸,可脸却红了,“留在上海。”
    “那我安排你们住下。顺便,今晚一同上船吧?”金陵春说,“想必你们也很好奇,我为何几乎每个月都要秘密坐船出海,去那个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