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山奎发动了面包车,直奔村后的一个废弃小煤矿。
他提前踩过点,熟门熟路。
何冬云坐在副驾驶座上,紧张地看着前方。
周围一片漆黑,面包车的灯光显得格外孤独,格外渺小,只能照亮眼前很短的一段路。道路两边,有一些高大的白杨树,树干上的伤疤像一只只眼睛,木木地盯着这辆破旧的面包车。
路上有个坑,面包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后面的三具尸体也跟着跳了一下。
何冬云抖了一下,没敢回头看。
一路山,两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大约十分钟,面包车停下了,胡山奎下了车,指着前面一个黑糊糊的洞口说:“到了。这洞里全是水,很深,把他们扔下去,肯定没人能发现。”
“他们会浮上来吗?”何冬云也下了车。
“在他们身上绑上石头就行了。”
“哪里有石头?”
“旁边就有。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搬几块石头过来。”说完,胡山奎转身快走几步,消失在了荒草丛中。
只剩下何冬云和三具尸体了。她走到面包车前面,站在灯光里。她竖起耳朵,又听见那只猫头鹰在很远的地方笑了两声,也许,它正朝这边赶过来。过了一会儿,她蹲下来,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扔向了那个洞口。
“扑通。”在静谧的夜里,石头落水的声音格外刺耳。
胡山奎搬来了一块长条石头,得有一百多斤,把他累得气喘吁吁。他把石头放到洞口,顾不上休息,又走了。
周围没有路,长满荒草,坑坑洼洼,走路都费劲,更别说搬石头了。忙活了大半个小时,胡山奎终于找齐了三块长条石头。他浑身就像散了架,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上气不接下气。
何冬云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让他喝。
他一口气都喝完了,站起身说:“我去把他们弄过来。”说完,他走到面包车后面,抓住葛先生的脚脖子,一使劲,就把他从面包车上抽了出来,拖到了洞口。在这个过程中,葛先生的脑袋几次碰到了路上的石头,发出沉闷的响声。用同样的方法,胡山奎把陈文化和老白也拖到了洞口。
这一刻,洞口变成了地狱的入口。
月亮从云彩后面闪出了半张脸,冷冷地看着这罪恶的一幕。
胡山奎从面包车的座位底下掏出一捆绳子,对何冬云说:“这是我特意去买的登山用的绳子,泡在水里十年都不会烂。”
“你绑结实点。”她小声地说。
“知道了。”
胡山奎往手心吐口唾沫,动手了。把尸体和石头绑在一起,也是一项沉重的体力劳动,他忙活了半个小时才完成。绳子还剩下一截,他要拴上石头扔进洞里,何冬云不让,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起风了,很大。
葛先生的头发很长,被风吹得舞动起来,看上去跟诈尸似的。
何冬云打了个冷战,躲到了一边。
胡山奎就像踢足球一样踢了葛先生的脑袋几脚,说:“死人没什么可怕的,活人才可怕。过来搭把手,把他扔进去。”
何冬云凑过去,抓住了葛先生的脚脖子。葛先生身上绑了石头之后,体重增加了一倍,他们用尽全身力气,才把他抬起来。
胡山奎喊:“一,二,三,扔!”
他们同时用力,松手。
“扑通。”
葛先生不见了。
然后是陈文化和老白。
处理完三具尸体,两个人的力气都用完了,疲惫不堪地坐在地上。何冬云又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让胡山奎喝。胡山奎的手有些抖,那是体力严重透支的症状。喝了一些水,他的体力也没恢复多少,还是累得站不起身。
何冬云看着黑糊糊的洞口,慢慢地问:“他们不会浮上来吧?”
“肯定不会。”胡山奎说。
“我一直在想葛先生说的那句话。”
“哪句话?”
何冬云看着他,虚虚地说:“他说你今年犯小人。”
胡山奎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他见了谁都这么说,不用理他。”
沉默了一阵子,何冬云突然问:“你知道我的乳名叫什么吗?”
“不知道。”胡山奎一怔。
“我的乳名就叫小仁,果仁的仁。”何冬云一字一字地说。
“只是巧合。”胡山奎试图让她打消顾虑。
何冬云定定地看着他,终于说:“不是巧合。”
胡山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冬云低下头,轻轻地说:“我在矿泉水里下了药,五个人的量。”
那只猫头鹰终于找到了他们,听到这句话,它怪笑了两声。
胡山奎的头发“刷”一下就竖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何冬云,眼珠子都变红了。半晌,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比猫头鹰的笑声还难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冬云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低头不语。
胡山奎想站起来,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点地消失,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和葛先生一样,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尸体。他太阳穴上的青筋都鼓出来了,两眼通红,跟兔子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气无力地问。
何冬云不说话。
周围静得令人不安。
胡山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断断续续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就像是在狂风中摇摆的枯草,随时都会折断。
“只有你死了,这个计划才能圆满。”何冬云轻轻地说。
胡山奎想了想,觉得也对,就死了。
何冬云静静地看着他,半天才说:“现在,终于没有破绽了。”
几个水泡从水底冒上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有人在水底呼吸?
是葛先生?
是陈文化?
是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