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摊了?”葛先生跟她打招呼。不知道为什么,他没看那个男人一眼。
那个男人耷拉着脑袋,开门进了屋。葛先生瞥了一眼屋门,说了一句让何冬云直冒冷汗的话:“风真大,把屋门都吹开了。”
难道葛先生看不见他?或者说,只有她才能看到他?何冬云不敢再想了。
葛先生刷完牙,说:“今天下午你出去之后,邮递员给你送来一封信,我替你收下了。”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何冬云。
何冬云先看了一眼邮戳,来自一个遥远的北方小城。她预感到了什么,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颤抖着双手撕开信封。看完,她闭上眼睛,很久都没说话。
“谁来的信?”葛先生不经意地问。
“一个远房亲戚。”何冬云的语气有些慌乱。
葛先生笑了笑,没说什么。
何冬云抬头看天。
天上除了乌云,什么都没有。
葛先生突然说:“可惜不是晴天,要不然就能看到圆月了。今天是阴历七月十五,鬼节,地狱之门打开的日子,月亮都吓得不敢出门了。”
何冬云决定出门,去西山。
她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让屋子里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见鬼去吧,她想。
西山其实就是一座土丘,很矮,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不用半个小时就能爬到山顶。山脚下有一个凉亭,仿古建筑,看上去是木头的,其实是石头的。凉亭顶上有一棵不知名的小树,它坚强地生长着,快有两米高了。
凉亭前面是一个不大的广场,周围竖立着十几尊石像,它们的名字背后是一个个死去的朝代,它们是这个城市悠久历史的代言人。它们在夜空中静立,五官黑糊糊的,看上去一模一样。
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一百多米远的一个路口,有人在烧纸钱,一边烧一边喊一个人的名字,声音寂寥而飘忽。
何冬云把自行车停在一尊石像旁边,走进凉亭,坐在了石头长椅上。很长时间过去了,她一直没动,只是偶尔转动一下眼珠子,瞥一眼凉亭旁边的公用电话亭。那是这个城市最早的一个公用电话亭,也是目前仅存的一个,它被当成文物保存了下来。曾几何时,它的身边总是围满了人,现在大家都有手机了,也就没有人再搭理它了。它正在一点点地死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供人追忆。
何冬云等着它响起来。
有人向凉亭走来,是个女人,五十米之外都能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香气。她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刘老板,我在西山脚下的凉亭等你……”
何冬云冷不丁地站了起来。
那个女人吓得“嗷”一嗓子,掉头跑了。
这个世界又清净了。
天上又掉下几个雨点,风更大了一些。
公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何冬云打了个冷战,奔过去,抓起话筒,小心翼翼地说:“我是何冬云。”
对方沉默了两秒钟,慢慢地说:“我是胡山奎。”这个公用电话太老了,音质不好,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些“哧哧啦啦”的杂音。
何冬云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颤颤地问:“你还好吧?”
“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
胡山奎没说话。
“咱们家来了一个男人,他说他是你……”
“我知道。”
何冬云忽然觉得不对头——胡山奎刚刚说的那三个字无比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她猛地转过身,看见那个穿雨衣的男人直挺挺地站在她的背后,正在打电话。
“是我给你打的电话。”他慢吞吞地说。
面对面站着,听着话筒里传出他的声音,何冬云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松,话筒掉了下去,左一下右一下地摇摆了半天,终于不动了。那个人绕过她,把话筒拿起来,挂了回去,然后定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