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本新期刊从头看到了尾,我也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了。扔了杂志,摸一摸枕头底下的手枪,往下一缩躺直了,右手紧握手电筒,大拇指撅着开关。关灭台灯,拉灭大灯。屋子里漆黑一团,屋外易水河的水流声、各种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声一齐扑进耳朵。我拉了被子把脑袋一蒙,把手电筒横在胸前,双手抱牢了。我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立即入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我果然很快就入睡了,但没能如愿以偿一觉睡到大天亮。因为,在我刚刚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我分明感到床铺在摇晃,仿佛床下有个庞然大物在拱动它健壮而又力大无穷的背脊。我惊得混身热汗淋淋,猛然打开手电,拉开电灯,再摸出手枪,打开保险。屋里一切依旧,窗外水声虫声。只有白色的军用蚊帐帐顶在轻轻地抖动,似乎是刚才床铺摇动的惯性使然。
我愣了半晌,又在心里给刚才的现象找理由:肯定是我蒙头睡觉,混身燥热出现幻觉。蚊帐抖动也好解释,可能是我醒来后大幅度的动作,或者拉电灯灯绳带动造成的。
接下来我索性只用被子略略盖着肚子,手脚舒展躺在床上。还是在似梦非梦之间,床又摇动起来。这次我没那么紧张了,没搞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我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按亮手电,手电光直射蚊帐顶。蚊帐纹丝不动。也就是说,真实的摇动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心理的幻觉或梦中的摇动。
我开了灯,看看表,深夜三点多。再也不敢入睡了,我穿衣起床,挂上手枪,拴上武装带,手提高能手电筒,逐个房间查了一通铺,然后打着电筒来到哨位上。站岗的哨兵正是一班的大个子。他迎上来关切地说:“排长,没事吧!”
“没事!”我摆摆手说:“黎明前这一岗最容易犯困睡过去,我陪你站!”
第二天,我调整了宿舍,万人坑房间改为工具房,专门堆放平时训练和劳动的工具,不再住人!还有,我专门招集一班几个疑难神疑鬼的骨干,郑重宣布:今后谁也不许再提万人坑、鬼屋、摇床这些事,否则就是扰乱军心,纪律制裁。
整整一个冬季,平安无事。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冬去春来这段时间,老兵走了一批,新兵来了一批。军营的故事,就在这流水之间逐步淡化、洇灭。一班长复原回乡了,大个子学驾驶去汽车连了。随着第二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易水河重新流水潺潺,大杨树再次白絮飘飘,万人坑、鬼屋、摇床,这些恐怖的故事,都成了物是人非的陈年往事。只是,在我们就要搬离临时营地,入住新盖的正式营房之前一个月左右,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