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这村子不是到处都是新房子么?”江城说着掏出了照片,“看,这不是你的房子吗?怎么不到一天就打回原形了?怎么回事?”
村长半天没说话,脑门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不是我的房子。”村长说。
“这不是你么?”江城指着站在房子边的那人问。
村长摇了摇头。
江城哭笑不得,没想到他居然能当面说谎,而且居然还一点没变脸色。
“那这些呢,”他索性把所有的照片都掏了出来,“这些都不是你村子里的人?”
村长头上的汗水明显地朝下淌,沿着深刻的皱纹形成一条条水路。
他坚持摇头。汗水随着摇头的动作甩了出来。
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此时已经惊动了几家邻居,有些爱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江城从他们中间认出了不少照片上的人,现在。他们早已经脱去拍照时穿的新衣服,身上的衣服都是穿得如同腌菜叶一般乱七八糟。
“什么事啊?”有人问。
江城把刚才对村长问的问题又问了—遍。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恐惧,恐惧之中又带着兴奋,甚至还隐约有些幸灾乐祸。
“这不是我们村。”那些人传看过照片后,肯定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吗?”江城指着照片上的—个人问。
那人摇了摇头:“不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城望着四周一片黑压压的人脸,心头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这真不是我们村,也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一个女人插话说。“今天上午,你们来的时候,不是还说回去要解决我们的困难问题吗?”
“什么?”江城彻底懵了。是自己的脑子出了毛病吗?上午发生的事情,怎么和村子里的人的说法完全不同?
难道全村的人都在撒谎?
他觉得寒意从脚底骤然升起,不由打了个冷战。
村长盯着他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把他拉进屋,关上了门。
屋里比屋外更加破旧,墙壁上的石灰大片大片的掉落,家具也都缺胳膊少腿,看来用了不少年头了。村长找出一条四肢健全的椅子给他坐下,倒了点热水递给他,又叹了口气。
“你别怕,”村长说,“我们这里有时候会发生些说不清的事。”
“什么?”这话让江城想起了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一群人,心里咯噔一下。
“你听过‘鬼市’吗?”村长探过头来,露出发黄的牙齿笑着问。从他身上传来一股汗馊和头油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江城连忙朝后倾了倾身子,摇了摇头。
“我们这里,经常会出现‘鬼市’。”村长笑着说,“要是有人半夜走山道,经过坟山的时候,会看到很多特别漂亮的房子,还有很多人,但是他们都不点灯……”
江城的冷汗淋漓而下:“那又如何?”
“那些人都不是人。”村长压低声音说,“要是有人跟着他们进了屋,早上起来。就会发现自己睡在棺材里。有一次,我们清早出山,突然听到坟山上有人噼啪噼啪敲棺材,上去一看,声音是从一座坟里传来的,挖开坟,把棺材盖揭开,村里的二猛就蹦了出来,说他前一天晚上碰到了‘鬼市’,后来连续病了好多天,不信你可以去问二猛。”
江城的汗水更多了,他用手掌擦了擦额头,望着村长意味深长的表情,他忽然感觉,这间破败的房子,也和山路上遇到的那些房屋一样诡异。照村长的说法,跟着那些“鬼市”的人进了屋,第二天就会发现自己睡在棺材里。那么,现在自己进了这间房子,会不会也发生同样的情况呢?
村长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嘿嘿笑道:“我们村可是实实在在的村子,不过你们上午照的那些照片,可能真是照到了‘鬼市’了。”他伸出手,示意江城把照片给他。江城不敢拒绝,把照片拿出来,堆在桌子上。
“你看,这真不是我们村。”村长看了一阵之后说,“要不怎么连一个小孩都看不到呢?我们村有40多个小孩呢。”
他这么一说,江城看看照片。果然,几十张照片上,一个孩子的影子也没有,他回想起来。上午来巡视的时候,似乎的确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孩子。
难道,上午他们遇到的真是鬼市?
他只觉得晕头转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村长见天色晚了,安排他在一间客房里睡下。客房十分狭小,摆了一张床后,就只能再放把椅子。房里四壁凋零,天花板上开了一扇天窗,正好将一轮圆月拢进窗中。江城一晚上翻来覆去,各种镜头在脑海里翻过,始终不曾睡着。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听到屋外传来鸡鸣,他连忙起床,走出屋子一看,自己并不是在坟墓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早晨的下塘村依旧破败不堪,但看起来少了几分诡异的感觉。他想起以前很多次来这村子,看到的都是这副景象,心头安定了不少,但对于鬼市一说,仍旧将信将疑。
吃过早饭,他便往回赶去。中途,路过昨夜的坟山时,那些房屋和人已经不见了,漫山遍野仍旧插满纸幡,坟前烧纸钱剩余的黑灰落得山路上到处都是。原来分布着许多房子的那片空地只剩下一座大坟,地面上满地都是金光闪闪的纸屑,江城拾起来一看,那纸又薄又脆,正是制作冥屋和纸人所用的纸张,回想起昨夜之事,那些眼下已经突然消失的房屋,令他对“鬼市”的说法更加相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