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医生!”老人家倒灵活,伸手扶住我,“小心点呐!”他手里拎着粥和包子。
我急匆匆要走,却被老人家拉住:“医生,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他表情严肃,我不知道从这个老人的口中会听到什么,耳朵里隆隆地充血,手脚冰凉。
“我老伴她最近热得有点咳嗽,但苦兮兮的中药她不爱喝,金银花茶也不喜欢,有没有药性不重,味道又好的,让她吃着看看?”他问。
我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道:“你去药房买点地骨皮,泡茶喝就行。”
老人家推门进去了,我不由自主顺着门缝往里张望了一眼,老太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我摸摸脑门儿上的汗,她忽然转过头来,眼睛没有睁开。
“西寺坊65号!”苍老嘶哑的声音陡然在我脑海中响起,冷汗再次湿透后背。
休息日我去墓园看望奶奶。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她面容清癯,嘴唇紧紧抿着。我仿佛看见她一见到我,抿成一条缝的嘴巴就笑得皱纹全堆在脸上,目光仔细地在我脸上端详,马上这笑容就收了起来,变成数落:最近怎么这样不爱惜身体,黑眼圈这么严重!
我当然没敢去西寺坊65号,但这个念头并没有就此从我脑子里消失。我失眠了好几个晚上,好不容易睡着,那诡异的小女孩和老妇却在梦境中轮番出现,阴森森地一遍又一遍重复那几个诅咒般的字眼:西寺坊65号,等你。
到底是谁在等我?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就觉得背上凉飕飕的。
“奶奶,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我最近过得不太顺,”我在看着奶奶的遗像,“但是你别太担心,我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前天医院里来了个老太太,总咳嗽,但她喝不惯金银花茶和枇杷膏的味道,我就把你以前喝的地骨皮告诉她了。”我喋喋不休地说话。
这些话我不乐意对朋友说,也没有亲密的恋人听我叨叨,唯一能听我说这些废话的,也就是奶奶了。我把一包地骨皮放在奶奶墓碑前:“你还记得每年入夏,就打发我去药房给您配地骨皮吗?今年的份儿,我也带来了。”
“奶奶,我最近觉得很累……”
我低下头,连日的精神紧张让我有点打飘,空无一人的墓园吹起一阵轻柔的风,像是奶奶的手慈祥地轻拍我的肩膀。风停了,我的肩膀还在被温柔地拍着,我站在墓碑前一动也不敢动,影子投影在大理石墓碑上。奶奶的遗像隐没在阴影中,竟显出一种阴惨惨的面容,她抿紧嘴唇,定定地望着我。
我影子的一侧肩膀上,伸出一只蒲扇大小的手,没有头,没有身体,只有这样一只孤零零的手用轻得不可思议的力道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肩膀,像是从地底伸出来的一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