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凄然一笑,指了指台下,男旦顺着小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惊讶地发现台下看戏的人竟一个个像木偶人一样直直地立着,双眼无神,仿佛是没了魂魄一样。男旦猛地醒悟过来,是的,这出死人唱的戏,活人听来,真真是勾魂摄魄——直接摄了活人的魂魄!
“他们要干什么?”男旦喊道,“这些人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要——”“找替代。”小生轻声说道,语气里净是无奈,“我只能带他们来找你,否则,死的就是无辜的人了。
他们是唱跳吊那天死的,所以,也要在你唱跳吊的时候给他们一个交代,方可了断。”
“了断?我明白,明白了……”男旦点点头,紧紧地咬住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含笑看着小生,“师兄你——真是用心良苦了。下辈子。我们都托生个好人家吧,再不当什么戏子了。”说完,男旦把脖子伸进悬布之间,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你的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其实,这样最好。”说完,男旦踢倒了脚下的那张八仙桌,七张堆成塔形的八仙桌轰然倒塌,男旦的身体直直地悬在了半空中,挣扎了几下,便停住不动了。随着男旦的身体渐渐僵硬,后台的整个戏班子的人,不,是鬼,也跟着软了下来。
随着台上的戏班子脱水般软倒在台上,台下被定住的看客们这才渐渐地能活动开来。大伙儿仿佛大梦初醒般将目光投向台上。戏台上,小生已经将在悬布上吊死的男旦放了下来,拿衣袖将他脸上的油彩轻轻拭掉。油彩后露出来的,是男旦自己那张白净标致的花旦脸。小生紧紧地咬着嘴唇,温热的眼泪落在男旦冰冷的脸上。
“老爷,你——”吴祥惊讶地望着满戏台东倒西歪的人,还有抱着一个戏子,却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的吴老爷,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小生抬起头,对吴祥笑了笑,平静地说:“告诉少爷和小姐,这是他们的好叔叔,他们一辈子也不能忘。”说完,小生拿起早已在怀中藏好的桃木剑。二十年了,他们总是擦身而过,说是一条心,却总是隔一堵墙。说是隔着一堵墙。眼前才发现总归还是一条心。
小生平静地举起剑,穿心而入,将自己和男旦牢牢地钉在一起。男旦说得没错,这样最好。这是最合适的时候,二十年前他们不懂彼此,他们总有自己的纠结,自己的执念,现在懂了,这样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