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病危?!怎么会?!到底……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出租车司机追过来,说我没给钱。我真不记得给没给钱了,随手给他一张百元钞打发了事。又问医生。医生让先交押金再说,并威严地提醒:ICU多少多少钱一小时。还补充:这个价格只函盖房间使用和常规救护。
“常规救护?那叫什么ICU?”我没头没脑地质问。
“别扯了,快交押金吧。”幼儿园老师提醒。
我掏出那张卡,犹疑一下,换了一张卡给护士。护士不接,幼儿园老师接了,把我推给医生,拿着卡疾奔收费处。
ICU窗外,我看见儿子插着七七八八的管子!我的颅腔、心脏、胃、膀胱、都像被重锤无节奏地暴戾猛击着。医生的声音阴森森传入耳际,像索命的鬼魂:“医院只有这一台呼吸机,‘非典’之后就没用过。不知道是不是按期保养了……”
“非典”之后没用过?!那都过了多久了!而且,非典!非典啊!非典之后没用过,也就是说,非典时候用过!开什么玩笑?!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至少,我认为,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医生继续说:“不该送这儿来。要能维持住,赶紧转院。哦,途中必须继续维持,那可不是现在这个费用了。”
我瞪他,想一口咬死他!
幼儿园老师气喘吁吁跑来,说那张卡刷不出来!我二话不说,又换了一张卡。出租车司机怒气冲冲跑回来,拿着一张百元“面额”的冥币冲我吼,骂我是骗子、女流氓,骂所有所谓名人,都不是好东西。医生、护士、保安、病人家属,围了一大群看热闹,指责我们喧哗。保安把我们拖出医院。
幼儿园老师一脸谴责找到我面前,说这张卡也刷不出。显然,她已经听见出租车司机骂人了。
我无助地看着追出来围观的人,索性掏出所有的卡,塞给幼儿园老师,央求着再试试。余光中,有个身影从围观人群外面,稳稳当当进了医院,好像这热闹,对他来讲,不值得一看。
我松口气——这时节,还指望有人帮么?不看热闹,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人了!真希望这样的好人多一点儿!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给出租车司机,重复说着道歉的话。可他就是不肯罢休,非要我拿卡去医院的取款机取钱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人们起哄,都赞同他,蜂拥地把我逼到取款机前。幼儿园老师挤近,生气地把一大堆卡丢给我,说一张也刷不出来。
我僵住了。周围的起哄、声讨声,把我吞没了!
护士挤到面前,说我还没签病危通知书。我恨恨抄过来,签得划破了纸。
我喘息着,颤抖着,掏出那张卡,塞进取款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