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一个人和他的童年联系到一起,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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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七岁那年的一个阳光慵散睡莲静卧的夏日午后,我和小寒发明了纸人游戏。
大人们强制我们午睡,而我们却趴在凉丝丝的席子上在白纸上画下很多小人。光头或者长头发的,穿西装或者套裙子的,叼烟卷或者握茶杯的。线条单调笔法拙劣,每个形象都是丑陋但是可爱的。它们像是被圈养的羊群,没有什么脾气,在白纸上无声无响地安静着。只有剪刀在咔嚓咔嚓,我们把他们都剪下来,在背后写下自己的名字,认识的人的名字,还有很多名字是我们随意想的,萌萌,小静,小北。
然后我们开始做游戏,虚拟出一个我们所能想像出来的世界,公园,动物园,游乐场,面包店,学校,医院和家。纸人在我们的手中变得充满了生命,它们用我们的嘴在说话,用我们的手指行动。他们遇见,然后游戏,然后一起分享一支幸福的冰激凌,然后天黑了,就说了再见各自回家。
我们热衷于这个游戏,又做了许多人物,热热闹闹的一大堆,凉席上都是纷飞的碎纸屑。就连纸屑也是能够带来快乐的,站在阳台上手一挥,无数的小纸屑就在太阳下参差飞舞,美丽得如同雪花。小寒找来一只鞋盒子,把我们的宝贝统统装进去,还要约定,只有在我们都在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玩。
我是要遵守这个约定的,但是我真的忍不住,那个鞋盒子像是一千零一夜里封印魔鬼的瓶子,不停地在蛊惑我去打开盒子看看我的纸人。他们不会哭也不会笑,但是它们可以说话也可以舞蹈。我用一支棒棒糖来请求小寒同意让我来保管它们,一次次地偷偷打开,看见那个代表我的纸人被压在了下面,于是不开心地把它放在了最上面。
要不是那次我的不小心,我们也许会把纸人游戏一直进行下去。虚荣心和极度的喜欢让我禁不住把那个盒子带到了学校。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课,第一节的时候坐在我身后的小寒就发现我违反了约定。她一直不停地踢我的凳子,而我却趁着刘老师转身的时候扭过头去对她做鬼脸。手里拿着代表了小寒的纸人,那样子得意极了。
可是我的张扬却被刘老师发现了。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纸人,用教鞭敲我的脑袋,数落我会玩这么没出息的东西。然后她把整盒的纸人都拿到讲台上。我紧张得要叫出来。因为那中间有一个很丑很凶的老女人样子的纸人,背后写着刘老师的名字。
刘老师说,上课的时候不好好听讲怎么可以玩这些破玩意。哦,那不是破玩意,那是我的宝贝。我委屈地坐在位置上。直到老师看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纸人,她说你还敢写老师的名字!她说着就抓起手里的纸人,手心一用力就把它揉成了一团。我心疼地叫出声来,老师却更生气了。她仿佛得到了力量,一把抓起所有的纸人,很开心地把它们全体撕碎。我不敢回头看小寒,我知道后面嘤嘤的声音是她在哭。
我的纸人变成了雪花,那上面有我的名字。还有很多人的名字。纸片纷纷扬扬地从老师手中散落,就像是我们丢弃的那些纸屑一样。还是像雪花一样好看。我们却都哭了。所有的纸人都被撕碎了,除了代表我自己的那一个,它放在最上面,粘在鞋盒的盖子上被保存下来。后来我把它小心地夹在了一本字典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老师用教鞭敲我的脑袋。上课不好好听讲做小动作,你还有脸哭!看我不告诉你爸妈!
后来小寒就一直不理我,直到我用了两根棒棒糖,她才忘记了这件事情。可是我们从此就再也不玩纸人游戏了。就是在那个夏天的那一个月时间。我玩过最有趣的游戏,一个又一个纸人在我的手里成了活着的生命。
可是现在,那些纸人像是飘散在我生命中的雪花。连同那个被我藏起来写了我的名字的纸人一起,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道他们嬉笑着躲到了哪个我从不敢去的黑暗的角落,偷偷地看着我在泅渡中潮起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