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回家,我刚从学校回来,学校里出事了,孙小洁死了。
孙小洁,一个好熟悉的名字,我怎么也想不起这个熟悉的名字和我有什么联系。
孙小洁死了,我们都不敢回家。他又说。
我望着他狰恐的眼睛,他继续说,我踩了她一脚,我记得我踩了她一脚。
我忽然想起在初中的时候,我们班死了一个女同学,她是在晚自习后忽然停电,人多拥挤,下楼时,被生生地踩死。
你是谁?我不是惊慌,而是很沉重。
我就是你啊,你不记得我吗?他说时竟带着一丝笑,笑得让我不知所措。
那我是谁?
你就是你,你也就是我。小男孩看着我说,我踩到了她的头。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感觉到了,我不敢回家,人散后,我看到她的脸,她躺在楼梯上,面目狰狞,我宁愿那个被踩死的人是我,不是她。我真的踩到她啦。
男孩子还在说孙小洁的事。当时的混乱让我所存的记忆很模糊,我从人群中看到她的脸,在血泊中,睁大的双眼,张大着嘴巴,她只是想求生,留下一口气,可是那时没有灯光,急着要回家的我们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肆意追逐。
我害怕,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学校了。男孩子嘴里嘟囔着。
这件事对学校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我们好多人都退了学,转到其他的学校,校长赔了五万块钱给孙小洁的家人,不让他们上告。校长当年的暑假就退休那年他才五十多岁。
以后我们学校就不再有晚自习。
一切都会好的,你以后会转学,会考大学,会工作,一切都会很好的。我对他说。
可是我不想转学,也不想上大学。
你是我吗?我问他,我怀疑眼前的自己。
是,我就是你。
我忽然有个奇想,假如现在的他做了一件和我不同的事情,也就是说,我将不存在。只要一件。
你把我弄丢了,快点把我找回来吧,我不想这样一直恐惧着。男孩惨凉地说。
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周围的雾气迅速地向后退开。
我要下车啦。他推开车门跳了出去,迅速地融到雾里。
我把我自己搞丢了,我嘴里不自觉地重复着。这个时候司机回头对我笑着,多么熟悉的一张脸。
圆睁着的双眼,张大的嘴巴,红色的血从眼角流出。
孙小洁。
我想起孙小洁,满脸的血光。
你!你……我屏住呼吸,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话。
你看着我看什么?她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已经把我吓住了。你不是住工大吗?下一站你就要下车啦。她说。记得早点休息啊,今天忙到这么晚,明天还要按时上班呢!
上班?!你怎么知道?我又一次惊诧。
我们在一起上班啊。刚分开你就忘了?她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脸上的血液落在把着方向盘的手背上。车轮似乎碾过了一块石头,哐当的一阵晃动。随着这晃动,又是啪嗒一声,一枚眼球从她的眼眶里滚落,掉进车厢的缝隙里,一下子就看不见了。而她似乎对此并不介意。
那你呢?我忍不住问她一句,你要去哪里?
开车啊。你没看见吗?我负责开这部车,虽然很少有人上车,但是总会有人上来的。比如说你,我要把他们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这工作挺有意思的。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的脑袋里一瞬间就出现了那堆纸人,有一个上面写着孙小洁的名字。我和小寒都不喜欢她,我们只要一玩打仗游戏她就是敌人,我们每次都会战胜她,然后用自己的纸人去踩她,一边踩还要一边喊踩死你踩死你,那样才痛快。
我正惊慌地胡思乱想,车停下来,宽阔的路上没有其余的任何车。我战战兢兢地下了车,刚刚站定,发动机的轰鸣声又一次响起来。孙小洁开着车摇摇晃晃地向深夜的更深处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