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人就会越长越大,这还用你祝福么!”龙邱氏嗔笑道:“来,祝我们家碎月将来找个好婆家。”
碎月笑嘻嘻地看着爹娘:“他说不准我嫁人哩。”
老夫妻盯着女儿白皙的脸,忽地感到一阵寒战。
“是谁家的孩子,跟你说这些下流话?”龙师傅预备去找那孩子家长说个明白。
碎月低下头,有些委屈:“不是村里的……是……是河里的。”
河里的。
龙师傅感到红烧肉呛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龙邱氏则嘤嘤哭起来。
这么说村里的谣言不是空穴来风。
“那个河里的孩子,长什么样。”
“看不太清楚。比我小,是男孩。”
“你们怎么认识的?”
“好像是我过桥时,他叫住我的。”碎月努力地回想,“我往桥底下一看,水里有个小小的孩子,隔着水面跟我打招呼。他说‘妹妹,妹妹,跟我玩儿吧’。我说‘你比我小多了,该叫我姐姐。’他不肯,说我是‘妹妹’。我觉得挺有趣的,后来,就……就跟他玩儿了起来。”
“荒唐!水里怎么可能有孩子!八成是你自己的影子吧。”龙师傅一掌拍在桌上,竹筷骨碌碌滚下地。
碎月吓得一哆嗦,泪珠簌簌地落下,一头扑进娘的怀抱。
龙邱氏赶紧搂住她,又是亲又是拍地哄了半天。
九岁寿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醒过来时,已是亥时,也就是我们说的夜深人静时。
碎月眼角还挂着几滴湿润的水花。她随手抓了一件薄衫罩在肩上,然后就出门了。
来到摘星桥,水面波光粼粼,月在波动中裂成碎片。
“你来了?” 幽幽的桥底下,传出一个声音。
“来了啊,我说话算话的。”
“哎呀,今天的风可真冷啊。水里的月亮都乱了,就像你的名字。”
“你呢,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阿满。”
“你家住水里?”
“附近。”
“水的附近?”
“水的附近。”
“为什么总是在水里呢?是喜欢游泳吗?”
“可能吧。”
“今天爹生我气了。”
“为什么?”
“好像不喜欢我跟你玩。”
阿满的脸慢慢从水深处浮上来,在离水面大约只有一公分处停下了,因为光线折射的原因,显得面容扭曲:“这个臭老头!我要他知道我的厉害。”
“你别骂我爹。”
“你娘也不许吗?”
“没说不许,也没说许。”
“哦。”
“喂!阿满。”
“嗯?”
“别骂我爹,也别给他厉害看,好吗?他只是不想让我遭白眼。”
“谁给你白眼了。”
……
啊——!
突然,一声苍老、颤抖、歇斯底里的狂叫震动水面,是打更的蒲老。一瞬间,那个叫阿满的孩子沉回了水深处,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
老人家蹒跚而匆忙地朝村头跑去,一路上,许多人家拉开门,不满地叫道:“喊什么喊!”
“鬼呀……鬼……!”蒲老手里的灯火掉了:“龙家姑娘鬼上身了……”
桥边的碎月茫然地回头,丝毫不知自己的脸像纸般惨白,衣衫在月光下,也显得僵硬单薄,如同那丧葬中即将焚烧的纸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