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三这一年刚过五十,但长年的疾病,又没有什么调养,人已经瘦成一根刺。王小六还未踏进门坎,就听到了房里传来了刘老三的咳喘声,像一支呜呜长笛。这号角让王小六心惊肉跳。他迅速地在脑海中过滤,搜索刘三针过往治疗这病的方法。他装模作样地拿出听诊器在刘老三石板一样的胸脯上移动,走出房门,对狗柱说:“这病好狠,要不到公社去住院吧?”
“小六还是帮忙吧,你刚从公社学习回来,反正这是老毛病,就用点药先试试。再说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狗柱一脸的哀求。
“那,”王小六拖长了声音,他有些心动了,他想:这病一时半会大概也不要紧。说:“那先打一针,再吃点药看看。”
听到王小六很爽快地答应治疗,狗柱的脸色也和缓好多。
王小六用开水冲了冲注射器,吸了一支80万的青霉素,翻起刘老三干瘪的臀部,就注了进去。然后还给了10粒去喘片,并特别交代,一天三次,一次一片就迅速地离开了刘老三家。
还未走出村口,只听到狗柱急匆匆地跑来,大声叫:“小六,小六,快回来,我爹不行了。”
听到狗柱的呼喊,王小六松下的心又提紧起来。和狗柱赶到家门口的时候,王小六已经听不见刘老三刚才呜鸣的声音。走进房门,刘老三脸上乌灰,这时候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王小六有些慌了手脚,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从何处下手。不到五分钟,刘老三已经停止了呼吸了。王小六搓了搓手,对狗柱说:“看来真的没救,准备后事吧。”说着就快步离开了枫上刘垸。一路上王小六有些不安,不过他想:反正是没救。
那两天,王小六虽然情绪有些低落,但后来听到了刘老三按乡风下葬,又很快恢复了活力。
这差不多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在王小六的心中,早就荡然无存,今天看来,限于当时的条件和医术,似乎也无可厚非。但听鬼医令说:“你知错否?”
“不是很明白。当时虽然有些疑虑,但那些年我们都是这样。”王小六只好如实地回答。
“按照阎王生死簿记载:刘老三在阳间大限为54年7个月16天,甲辰年淇水泛滥的那一年,救了三户人家,追加阳寿6年6个月。刘老三当时虽然病情严重,还不至无救,你既然拿捏不准,就应该让其另请高明,千不该,万不该,你一针下去,连皮试也没做,让他枉丧性命。”
“那?”王小六争辩说:“刘老三前一天还打过针,做什么皮试。”
“你想当然。”鬼医令提高了声音,“刘老三前两天是打过,那是长江厂生产的钾剂,你用的是头天老刘刚进来的,黄河厂生产的钠盐,你说做不做皮试,你后来查过药没?”
“没。”王小六轻声回答。又说:“我们那时都是这样的,也没人说。”
“哎。”鬼医令轻叹道:“说实在的,这些事,哎。”他又叹了一声,或许想起了自己那些模糊的过往。良久,又说:“这件事虽然阳间没有追究,但阎君慧眼如炬,将你的阳寿减了一年。”这或许是个秘密,只有看过生死簿那些圈圈点点的才能知道。
王小六不再做声了,他看到了自己十七岁的影子慢慢消失于红尘之中。枫上刘垸那熟悉的村落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