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结束时天色已经熹微,那第一缕晨光照在王小六苍黄的脸上,王小六感觉天已塌陷。听到病人家属呼天抢地,他已经魂不附体。
那一天中午,王小六一脚也没离开宿舍,他听到了热闹的争吵声,嘶哭声,也听到了艾主任和领导的争辩声,每一声像刀子割在王小六的心坎上。王小六深深地自责,如果不是该死的瞌睡,如果及时加用阿托品,至少那一晚是可平安度过。
这事后来惊动了公社和村里,费了很多口舌,虽然经济上没有什么损失,但每一个稍微懂医的都明白,如果一切及时,这样成功的案例数不胜数。
王小六看到了那村妇一张一合的眼睛,此刻正黯然地望着他,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像一幅哀伤的画。三十多年前的记忆,如电影一般在眼前播放,他感到深深地内疚。
鬼医令说:“这是冤死的灵魂在向他示威,诸如此类,地狱中应有尽有。”
他只有不语,以沉默面对。此刻,他真想为年轻的冒失付出代价。
良久,那村妇突然开口了:“先生害我,在水牢中白白困了这么多年。”
王小六还是不语。那村妇又说:“当日先生要是给予我及时救治,我还在阳世再活三十二年,我的一双儿女也不至于孤寡无依。在人世间忍受着后母的冷落,不会早早辍学,也不会沦落街头,儿子也不会干一些不法的勾当,害得后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至今还抬不起头。”
王小六说:“那时还太年轻,也不知有机磷中毒发作那么凶险,这事一直压在心中,今日得见苦主,也好道一声歉意。”
那村妇又说:“如今一切已晚,也怪自己当时太过孟浪,一失足千古恨了,而再回头真是百年身。”
王小六又问现在安好?那村妇道:“我因为自贱性命,阎王爷罚我长困水牢,身体在水中常年冲刷,姣好皮肤都漂成抹布了。一头青丝也变成枯草。雷姓祖先至今不让我归位,还是孤魂野鬼,只希望再有一次人世轮回。”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小六和鬼医令黯然地离开。但见眼前波涛滚滚,黑云压顶,又堕入另一番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