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编厂其实是村里的三娃开办的,三娃在广州、上海打过多年的工,手里有钱了,就在村干部的帮忙下圈地建设了这个柳编厂,还盖起了有地下室的三层车间小楼。但是非常不幸的是厂子建成开业不久就因为外贸工艺品出口不畅而受了影响,满厂的柳编制品销不出去,那些篮子呀筐子呀狗窝什么的渐渐生了绿毛变了样子。三娃不缺钱,抽身再到南方打工去了。但是厂子不能没有人照看,便叫村里的大坤帮着照看,一个月开工资一千元。大坤难以出去打工,是因为他的爹娘都有病,他离不开。
就这样,大坤搬到了三娃的柳编厂居住,住到了地下室——三娃在家时常住的那间有电脑能上网的相对干净的那个房间。
其实不光有电脑,还有床铺,脸盆、毛巾、盆架等等,房顶上并排两支灯棍让房间里很亮堂。唯一的不足是电脑和桌子都很旧,还有一个黑色的旧橱子放了一些简单的衣物,这个橱子太破旧了,破旧的看上去几乎要很快腐蚀掉一样。木头橱子上没有锁,空空无物的身体上落满灰尘。还有一把陈旧的带薄层海绵的椅子。吃过晚饭,给爹娘洗了脚,让他们吃了药,大坤就去柳编厂的地下室上网去了。
大坤坐在老椅子上, 随意地一看竟然吃了一惊,他发现这里的地板是特别的。
对于某一处地板,人们通常的观察是这样的:所注目的前边的某个地方,总是要比自己脚下的某个地方要高,当然这是一种视觉决定的,但是生活中这样的问题很少见,这里是乡村,一个只有三层的厂房,除非因为有特别的需要,不然怎么会有一边凸一边凹的设计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谁也不会去这样做。大坤虽然很清醒地这么想,可是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依然是远处凹下去近处却高凸的很的一种景象,也就是说,这处地下室的地板在他的目光中开始平缓地倾斜,这种倾斜度导致他脚下的地板竟然要比他放开目光所看到的地板高出来好多。
大坤想证实一下自己的视觉是不是出了问题?于是他找来一白一黄两个颜色的两只乒乓球,小心翼翼放在地板上,试验的结果叫平素很胆大的他惊的目瞪口呆,这种情形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却发生在他的眼前。大坤看到两只乒乓球并不是一丝不动,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相信一定是他的视觉意识出了问题,但是并不是这样的,他看到两只乒乓球飞快地向着他脚下的地板滚来,这就证明他眼睛下面的看似有点凸的地板却恰恰是低的,这似乎也是不近情理,但是他眼睛里景象的确是这样的。
大坤真的感到了困惑,他的心里此事隐隐地浮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白的感觉来,是害怕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说不上来那种异样的感觉。
现实生活中关于斜坡的现象,大坤在一些科技资料和民间传说中见到过听到过多次,甚至在家乡,通往著名的齐魏之战古战场马陵山的二级公路上就有一段是这样的,比如说车辆,比如说行人,行走的时候分明感到需要加大力气,但是看起来却是往下处走,以致于那个宽大的“前方路窄,车辆减速”的彩色广告牌显得有点半悬,后来有一拨专家学者专门来此进行了全面考察,证明这里也是一个用科学难以说清楚的斜坡。斜坡,在整个的人类世界中,并不少见,但是说斜坡不神奇的人却没有多少,这应该是个不争的事实。
大坤当时就想,就这么点巴掌大的地方,管它是高是凹,将就着住下去就是了,只要三娃给钱就中。高,不能挡住他出去的路,凹,他掉不进去更不可能将他淹死,于是大坤又埋头上网了。
大坤正看着一组美女写真,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这里竟然有人敲门,大坤还是吓了一跳,他打开门,以前给三娃开车拉筐子的桩子风风火火地扑了进来:“大坤你果然在这里,我猜你也在所以就来了,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浑身无力,很想躺下来睡上一觉,能借你的这个地方睡上一会儿吗?就一会儿。”
桩子在村里独门独户,至今没有娶老婆,开车挣了钱都攒着,说是任凭不找也要坚决找个漂漂亮亮的像个城里人一样的女人,大概这就是桩子三十多岁还没有找到媳妇的原因,可是三十岁一过的他,连在农村找老婆都相当相当地难了。
大坤看着看着疲劳的桩子有些同情,心想桩子要是有个老婆小日子就好了,他也就能在自己的家中安心睡觉了。又心想咱不说桩子了,自己快三十的人了不也是没有找着媳妇吗?大坤说桩子你干吗这么客气啊,春困秋乏,何况你是驾驶员,需要多一些休息,你就尽管上床睡就是了。
大坤用毛巾把床上简单拍打了几把,然后扯开被子。桩子就不客气地享受了。临合上眼睛之前,桩子对着他微笑了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桩子面向他的这个微笑一点也不自然,感觉着就像是别人的微笑似的,有些牵强,又有些鄙视,鄙视谁?他吗?他说不清楚,真的。
桩子翻了个身,大概是睡着了,不一会大坤就听到了桩子的鼾声。他侧着头那么一一望,不仅暗自笑了起来,这个桩子的嘴,竟然也在他的鼾声里一张一合,有节奏的感觉里,浅浅的胡须轻轻的抖动。
过了一会,大坤突然感到有一些气氛正在向他靠拢,身子有些在空调的氛围下才有的冷颤感觉。当然这只是一种预感,因为他看了一眼挂了些许蜘蛛网的天花板,他看了看窗外被水泥固定住的泥土组成的墙体,它们深不可测,它们依旧是那样的安详与稳定,找不出可以发生什么事情或者蕴藏什么事情的缝隙。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制止不住这种正慢慢提升的恐惧。他看到他的电脑屏幕上真的全是他敲上的恐怖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