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到了梦中的平房前,房子没有变化,院子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一些东西没有梦里的新了。那个用杆子竖起来的电视天线很破旧了,而在他梦里还是新崭崭的。院墙没变,只是经过风吹雨打变矮了些,能看见院子里的一切。院子里没有女人洗衣服,但靠墙边有个大木盆,已经腐朽,不能用了。
他站在大门前犹豫了一下,终于伸手推开了门。屋里走出来一个小伙子,嘴唇上已经有了胡子,但脸上稚气未脱。他问张建:“请问您是……”张建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不能告诉人家他梦见了人家的家吧。他灵机一动说:“我找你爸爸,我小时候在这个村子里住过,是你爸爸的朋友。”小伙子说:“我爸爸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叔叔请进屋吧。”
张建随着少年走进屋,一个女人从里屋迎出来:“谁来了?”女人的变化没有少年的大,比起梦里,她只是脸上多了些淡淡的皱纹,头发依然是乌黑的,依然温柔娴静。张建把自己的谎话又说了一遍,女人轻声说:“陈龙走了十几年了,让你白跑了一趟。”
张建说:“我能给他上炷香吗?”女人点点头,带张建走到一个小屋里,屋里放着些杂物,在桌子上摆着一张照片,旁边有个小香炉。张建看着黑框里的相片,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尽管眼前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他却感觉无比熟悉。莫非自己真的认识这个人,而自己却忘了?
四、回梦
张建留在陈龙家里吃了晚饭。他让司机去县城吃饭,晚上来接他。席间,他用着粗瓷的碗碟、毛竹的筷子,温暖熟悉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他吃着饭菜,看着屋子,感觉就像是一家人。
他犹豫很久,终于问出了心里的问题:“陈龙是怎么死的?”女人低着头说:“车祸,十几年前,他进城打工,结果出了车祸,抢救无效死了。那时就像天塌了一样,孩子还小,亲戚离得都很远,也照顾不到。如果不是殡仪馆的馆长好心,免了我们的火化费,还给了我们路费,我可能都没法把骨灰带回来。”
张建问:“他在哪个城市打工?”女人说了,张建愣了,那正是他居住的城市,又问了时间,正好是他出车祸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在杂志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国外曾经有过一个案例,两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在同一间病房里,其中一个先死了,另一个则在垂危中被救了回来。结果诡异的事发生了,被救活的人坚称自己是死掉的那个人,而且对死去之人的家庭身世了如指掌,甚至连夫妻间的私密都说得一点不差。这桩借尸还魂的事引起了极大轰动,两个家庭都争这个人。有医学家认为人的思维会以脑电波形式发散,所谓心有灵犀就是两人的脑电波频率相近。垂危之人脑电波很弱,容易受干扰;而人临死时脑电波是最强的,因此垂危之人的脑电波被临死之人干扰了。但也有医学家认为脑电波之说虚妄,真实原因应该是这两个人长时间在一个病房里,难免互相交谈,彼此对对方的身世家庭都很了解。濒死复生的人,本就神志恍惚,把别人的生平经历当成自己的,也是可能的。
可是,张建听说自己出车祸后一直昏迷,不应该跟别人交谈过。难道自己曾和陈龙在一个病房,陈龙临死前的脑电波影响了自己,自己才会有一部分他的记忆?
张建知道自己出车祸后是在老婆的医院抢救的,那么陈龙是在哪里抢救的呢?他询问那女人,女人也说不清。她那时还年轻,初到大城市摸不着北,加上伤心过度,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热心帮助她的殡仪馆经理叫谷峰。
张建给女人留下了一些钱,女人死活不要,张建说:“我和陈龙是儿时好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何况孩子念书需要钱,就别推辞了。”女人这才收下。司机来接张建,张建上车后说:“连夜回家。”
到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张建直接去了市里最大的殡仪馆,询问经理是否认识谷峰。经理说:“他是咱们市第三殡仪馆的经理。”
第三殡仪馆是本市规模最小的殡仪馆,收费相对也低廉。谷峰五十多岁,他热情地问:“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张建说:“我有个朋友当年是在您这里办的后事,我想查一下他的档案。”谷峰点头:“没问题,这是我们服务的一部分。您说一下姓名和大体年份,我来查。”
张建拿到了陈龙的档案,里面有身份证复印件,和陈龙家摆的照片一模一样,尸体来源一栏里写的是市第一医院,和自己不在一家医院。死亡原因是车祸脑损伤。张建叹口气,看来这事是很难解释了。他谢过谷峰,回家了。
刘艳见他提前回来了,很意外。张建说太长时间不出门,不习惯,还是等刘艳不忙时一起出去玩吧。刘艳很高兴,拉着张建出去吃西餐。
晚上,张建拿起刘艳给他的药,想了想,扔进了马桶。回屋时,刘艳问:“吃药了吗?”张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