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著原路回去,以那个显眼的平台为基点,在草丛中摸到脚踏车后,我头大了。
因为我完全忘记刚刚是从哪个方向回来。
仔细想想,刚刚在跑的时候,前面有月亮当作导引,那现在只要顺藤摸瓜,照著跑就行了。
我小小得意一阵,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暗骂自己愚蠢,月亮随著时间推移,会逐渐往西方落去。那时为了找车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距离的误差就是这个时候造成的。
回归正题,我跨上单车,按照我所想的方法前进,一路上坑坑洞洞的,非常难骑。
“怎么骑这么久都还没看到那个斜坡啊……”我开始不耐烦,隔这么久,那三个家伙肯定得出乱子。
正要加快速度,前面草坡上突然出现人影,他们可能也等得快抓狂,所以爬上来找我。
“咦,怎么只有一个?”的确,前面出现的人影只有一个,而且身形不像肥仔那么壮,也不像另外两只猴子那竹竿型的身材,该怎么说……感觉有点……不像是人。
我心里敲响警钟,不对劲,都快接近午夜了,哪有人还会出来乱晃,二十年前其实还很保守,很少有人跟我们一样喜欢在深夜出游。
该不会是那个杀人魔?
我隐隐觉得不太妙,潜意识叫我别过去,但好奇心却驱使我向前,双方战争一触即发,好奇心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于是我下车,把身体压低让草遮住视线,慢慢的潜行过去,十步……五步……终于来到可以一睹为快的范围。
“什么啊,原来是稻草人喔。”眼前这东西被人用两根棍子摆成十字撑起来,头戴斗笠,身著农衣,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标准稻草人。
美浓这里有农田,稻草人不是什么稀奇产物,紧绷的心弦正要放松,忽然一阵风吹来,害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水流的到处都是,乾脆就用稻草人的衣服擤乾净,畅通鼻孔,那感觉很舒服。
“搞什么,哪里来的怪风,唔,这啥味道?”鼻子一通,嗅觉跟著灵敏起来,在稻草人的四周,弥漫著一古怪味。
“好像是……血腥味,还有腐臭味?”我连忙检查身体,幸好没有伤口,但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在那边探头探脑,寻找气味的来源,结果让我有点惊吓。
气味是从稻草人身上传出的!
难道这稻草人就是那个杀人魔?
我曾经看过一部日本漫画,人们会把稻草人插在死去的亲戚朋友坟前,过一段时间后,死者的灵魂便会依附其上,稻草人的外观遂变成死者生前的模样,甚至勾引生前的恋人,或是杀死谋害自己的凶手。
但这里是现实啊,难道漫画里的内容,在现实中呈现了吗?
这委实不可思议。
也许是遭遇太多事情,脑袋已经有点浑浑噩噩,居然没有马上跑开,而是上前证实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现实总是残酷的。”这个时论家提出这个观点以后不久就死掉了。
我也觉得快被吓死了。
怎么说呢?这个稻草人并不是电影中以人血为代价,换取行动力的那种怪物;也不是漫画里,被灵魂附身的替代品。
他是一个人,全身经络遍布,肌肉线条、肌腱韧带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刚被剥下皮的人!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啊!”我大喊一声,脚踏车也不要了,转身就跑。
由于惊吓过度,脚步反而不稳,一路上碰碰喀喀,弄得全身是伤,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我名字。
“在山中如果有人从背后叫你,千万不能回头!”这是大原难得严肃的叮咛。
我不敢停,一停下后面的怪物就会扑上来,我慢慢调整脚步,逐渐拉开距离,正当我窃喜的时候,又有一只怪物从旁边窜出来扑倒我!
“啊啊啊啊啊啊,放开我,你这死怪物,放开我。”我不停挣扎叫喊,声音接近嘶哑,突然一个巴掌拍到我脸上,熟悉的声音响起:“陈中,醒醒,你是不是中邪了?”
是小辰的声音。
我定下神来一看,除了小辰,肥仔、小羊都在,我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虚脱的瘫在地上。
小羊走上前来,很贤慧地掏出手帕替我擦汗,顺便问道:“你刚刚是怎么了,叫你都不理我,一直往前狂奔,好像有东西追你似的。”
我摆摆手,暂时说不出话来,大原从怀中掏出一罐饮料,我赶紧抢过来喝了几口,被呛的咳嗽连连。
“喝慢点、喝慢点,不够的话,胖子那边还有。”小羊安抚道,完全不管大原在旁边瞪他。
好不容易缓过神了,我这才说明原委,告诉他们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他们三个互相对望一眼,然后再看著我,小辰说:“其实,我们刚刚也遇到很恐怖的东西。”
原来小羊和小辰走下坡后就听到肥仔在喊痛,原来是他的脚扭到了,巧的是,草坡下刚好有一栋已经废弃好些年的房子,他们就扛著乳猪到里面稍事休息。
大门有一个锁头,但已经锈蚀到变行了,小辰一扭就开,推开门发现这是间小工厂,确切的说,是一间纺织厂。
两个人半搀扶一头猪进到厂里休息,把大原放在一张靠近大门口的纺桌上。好巧不巧,外面刚好下起大雨,小辰道:“真是好险,再晚个一分半秒,我们就变落汤鸡了。”
小羊吐吐舌头,表示赞同。
略作打量,从门口到底部,大约一百坪左右,中间摆放著各式各样的纺织机,还包括少见的剥蚕机,用来分解蚕蛹,抽丝剥茧用的。
大原这时候说:“我想我已经不行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小羊大吃一惊,道:“不是吧,你不过是脚扭了,为什么眼睛会看不到?”
大原呻吟道:“我刚刚跑太快,蛋白质都消耗完了,现在已经快枯死了。”
小辰大笑:“你这死肥猪也太扯了,连脚扭了都还想著吃。”
“你们有所不知,”大原艰难的把头弯向小辰:“对于胖子而言,水分、糖分、蛋白质还有脂肪,是构成人体的四大要素,如果缺乏其中一项,胃里的细胞就会崩坏,造成溃疡,若不及时补充,等溃疡扩散到肠子,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小羊年纪毕竟还轻,虽然学识渊博,但对于胖子这种半知识性的鬼扯,最容易信以为真,忙问:“那该怎么办呢?”
大原好似看见一丝生机,道:“我的口袋里有七七乳加巧克力,麻烦你喂我吃,我的手举不起来了。”
小羊伸手在他口袋里摸索一阵,找到巧克力后,把外面的塑胶膜剥去,正要喂猪,却被小辰一把抢走:“你别听他『唬烂』,胖子脂肪最多,怎么可能因为只跑一下就会猝死。”说完一口吃下整条巧克力。
“啊!”大原一声惨叫,叫声中包含著不可置信、荒谬无稽等诸多情感,对小辰的举动感到绝望。
小辰笑道:“拜托,不要演得这么逼真好不好,都可以去拍电影了。”
大原没有理他,用手指著天花板,可以明显的看到他在颤抖。
两人抬头往上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有人曾经描写“惊吓”与“吃惊”的程度,“吃惊”通常用在比较平缓的情况,而“惊吓”,用在这个地方,我觉得非常恰当。
天花板下,系著绳子,绳子底端,有黑影晃动。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一具具吊死的尸体,布满整座纺织厂,随风飘荡。
这数量只能用成千上万来形容。
三人发现自己在一群吊死鬼脚下待了那么久,都觉得毛骨悚然,小辰强作镇定,压低声音:“别慌,这时候不能大口吐气,万一惊动他们就不好了。”
小羊点点头,大原从桌上爬下来,三个人一起慢慢的向门边退去。
但肥仔实在太过紧张,竟然忘记自己的脚扭了,步伐一踏实,剧痛令他忍不住跌倒,发出重重声响。
三人再次愣住,显然都忘记肥仔扭伤的事实。
变在这时,纺织厂内部深处突然传来几下“啪啪”响声,像是重物落地,又像有人鼓掌。
“什么声音?”小辰问。
小羊摇摇头表示不清楚,紧接著又是“啪啪”数声,然后就像连环炮一样,响个不停。
大原张大嘴巴看著前方。
所有系著尸体的绳子开始断裂,从纺织厂最深处,恰如索命冤魂浪,快速地向三人涌来!
那啪啪声,就是尸体落地时发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