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湖大概有两三米深,光照进去,透了个大半,看不见水底。郭凡跳下水后,带的电筒忽然不亮了,他便在湖里站住了脚,前后按压着那出了故障的电筒,光线恢复的一刹那,正打在自己的脚下,他看到了一个在水中徜徉的魂魄从躯壳里飘出,水草纠缠着他的四肢,就像地狱里伸出的手,那尸体还没怎么浮肿,睁着眼睛看着他,而郭凡正踩在他的身上,踩在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身上。
在那之后很久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会梦到一个昏暗的湖底,一群脑袋在他周围嬉笑怒骂,被一簇长度无法计量的头发拴着。
两个,那是第一个梦看到的数量,他在梦中数着,像睡不着的美国人数跨越栅栏的绵羊。三个,四个,五个……溺死的人越多,他在梦中看到的人数就越多,他们的消息总会通过一定渠道钻进郭凡的耳朵里,他多么希望和这个世界划清界限,不再去看那些新闻。他开始产生了一个不必要的担心,总有一天他会在入睡的时候开始数那些湖底的脑袋,一直到他醒来还没数完,这是一个时不时会出现的噩梦,他会回到那个人工湖底,面前排列着一连串的人脑袋,你不把它们数完,这个梦就不会醒。
在路边摊喝醉呕吐的时候,郭凡像一个半死不活的鬼,他知道就算把自己灌醉,也依然不能摆脱那个噩梦,就像酒喝得越多,越是觉得口干舌燥。他回到座位上,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本该是个禁忌,但在酒桌上,一切都是戏言。他说,他死得蹊跷,那个谁,赖高斌。人们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说不出,这个故事太复杂,复杂到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趴在桌子上,微醺的眼睛看着湖的方向,看到从湖里爬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影,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对郭凡说,我没死,我就在下面,你怎么不把我捞上来。这是近一年来他做的唯一一个不同于之前的噩梦,这是值得庆幸的事,就像是黑夜里的鬼,它出现在你面前,总比躲在暗处好。而关于这个梦,如果郭凡有哪怕一点点怀疑起他的信仰,那么这个噩梦带给他的折磨都会增加数倍。某一天,他听到了这么一个传言,在之前的某个夜晚,一群路过湖边的人不约而同地看见,一个湿漉漉的人影从湖里爬了出来,忧伤地望着家的方向,所述一如他梦中的模样……
亲朋好友看着他这样,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郭凡起初拒绝,后来也不抗争了,他活得太累,有希望总比绝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