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上来的人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跳起来一拳打在对方的脸上,我想感叹这人的不知好歹,却发现周围人都看得入神。被打的人也没反应过来,一边抵挡一边后退,嘴里在解释着什么,他被落水者一路推打着,好像后者只是为了让他远离湖边,远离湖边的一个褐色行李箱。这是我后来知道的事,落水者坠湖前将它放在了湖边,里面装着五十公斤重的炸药,他是爆破队的老人物,懂得怎么做定时炸弹,他定的时间是一分钟,我们推算出这个视频是在他坠湖二十秒后开始拍摄的,因为在视频约四十秒的时候,那个救他的人还没来及被他赶出爆炸范围,炸弹就爆炸了。
我第一次在电影以外的地方看到了血雾,它蒙蔽在镜头上,形成一种色调上的遮盖,后来的画面一直没动过,摄像器材掉在了地上,镜头锁定着一个静止不动的景象,和我们白天到场看到的一样。
视频结束后,队长问我们有什么感受,我还在思考着那人死前反常的举止,大概猜到了一二,直到队长公布了那个落水者的身份,这才让我们唏嘘不已。
赖天成,男,四十五岁,儿子赖景天,一个星期前不慎落水溺死在湖中,周围数十人围观,一直到小孩快淹死,才有个跛子跳下去救人,孩子救上来还活着,可肺里进水太多,救护车来的时候就已经咽气了,那个跛子也一直没上来,淹死在了湖里。如果那些围观的人中有人及时跳入湖中救人,他的孩子就不会死了。在这种常规逻辑的驱使下,他偷了单位的黑火药,自制了一个定时炸弹,为的就是报复那些见死不救的人。说来也巧,跳水里救人的是市搜救队的,叫郭凡,水性极好,之前下湖捞尸体的也是他,只可惜好心遭了坏报。
提供视频的人叫陈启山,是个心理医生,偶遇此事,就站在远处把这件事拍了下来,我们给了他一笔钱,作为视频的买断费用,他也很爽快地答应了。有同事指出他动作慌张神色古怪,大队长不以为然,他说正常人遇到这事多少都有点问题,心理医生也不例外。
我们偶尔会赞叹那个炸药的威力,毕竟是专业级爆破手,湖边的地上留下了一个大坑,这次爆炸甚至崩出了水里的蛤蟆和一条长相古怪的鱼,有同事见这鱼着实罕见,也一并捡了回来,后来有专家来看过,皱着眉头打了半天电话,之后又来了一群人,他们鼓捣半天最终把这死鱼给带走了。
大家都在想着出了这么个事上面会怎么应对,以为了不起就是在湖边装个护栏吧,结果上头有了出人意料的大动作。某天有去公园晨练的人发现了湖边的挡板,露出一个口子的地方抽水车挖土机进进出出,又过了几天,挡板拆了,湖被填平了,一同被填平的还有人们心中的不安,就像是浇在灰烬上的最后一盆水,只有看着它不再冒烟才算真正放心。
我还是会偶尔想起那天烤煳的肉味。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将视频一遍又一遍播放,看着赖天成将郭凡向爆炸外围推搡,就像在看一出滑稽的卓别林默剧。看久了,我会忽然拿起电话打给女朋友,我会对她说我爱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也是。
再次经过那个公园时,原先湖被填平的地方已经种上了花草,令人不太愿意想起过去的事,而现在看来,或许那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至少触发这一切的最初动机,只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念想。我想那个善良的跛子一定还在公园的某个角落,他会看着这里的一切,不悲不喜,后来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也不曾出现湖泊的模样。
创作谈:关于这篇文章,其实有两处地方并不符合现实:第一,这种吃了就睡的食人鱼是否存在我并没有考证到。第二,五十公斤TNT的爆炸威力应不足以把地面炸个大坑,一吨的话差不多,可我又没找到其他便于制作且威力更大的炸弹种类,而且五十公斤应该是一个人携带量的极限了。在此向读者表达我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