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一听火了,说和尚你莫不知趣,老子们难道还稀罕你这几间破殿堂?!和尚无奈,叹息一句:“看来老僧的孽障到了,劫数难逃……兵们不再搭理他,开始忙碌着安顿家当。
大家埋锅造饭,连长让人弄出一碗端给和尚,毕竟人家是这的主人嘛。可和尚一直在敲他的破木鱼,嘴里念叨着什么,没有领受。连长骂一句不识抬举,索性再不望他一眼。这和尚却起身向他走来,到他近前还是劝他赶紧带队离开。
连长这下火大了,差点蹦起来扇和尚耳刮子。妈的!老子们辗转这么些日子,打哪过住县府都没人敢撵,你在这破寺庙当个独主持还端起来了!再废话让你吃颗“高粱米”!和尚见不是话,只得默默转身又去敲他的木鱼了。
当当的木鱼声在人喊马嘶的嘈杂噪声里非但没被湮没反而让人觉得十分明晰。连长听得心烦,问一旁的兵和尚在咕哝个啥。兵听了会儿:“好像在念叨‘莫要瞋,莫要瞋;前世非为假,后世也非真。但离是非地,勿教是非寻……”连长又骂了一句。转头吩咐手下入夜前务必搭好床铺,大家都累惨了。
可当夜睡得并不安稳,和尚的木鱼声好像总在耳旁萦绕。有心烦的过去找嫌,却见和尚闭眼端坐在蒲团上并无动作。
渐渐地到了后半夜,站哨的兵慌慌张张进来推醒了连长:“长官,不好啦!这寺庙有古怪!”连长一激灵,问咋啦,有敌情?“那倒不是,您快去看看,那几个泥胎像活了,在走动哩!”
连长一脸迷惑,跟着哨兵出去,见几个惊醒的兵正趴着窗棂往外看,他也支起脖子观瞧,不禁吃了一惊,就见白天见到的泥塑的韦陀和俩金刚牵了一匹泥马,正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像是有生命一般。只是它们的动作机械、生硬,好像被人操持的木偶。它们脚步沉重,每迈一步,划拉得落叶发出哗哗响声。兵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大张着嘴巴,觉得不可思议。
连长起先也有点发憷,不过略略思忖,怒火上来了:“妈巴子敢跟老子玩邪性!”伸手掣过挺机枪,一脚踹开门,跳到门口,冲着那几个动着的泥胎像就扫射起来。
弹雨如泼,几个泥像眨眼就成了一堆土坷垃。被惊动的兵们乱成一团。连长刚刚放下枪就有兵跑过来向他报告,说和尚趁乱牵了咱们十大几匹牲口从后门溜出去往山口跑了。“妈巴子果然是他捣鬼!”连长气炸了,吩咐全员集合,给我去追那贼秃,死活不论!
大家一窝蜂追出去,不一会儿,就看见那和尚拽了一溜骡马已出了山口,见到追兵一发起劲往前奔。连长气红了眼,大叫开枪,毙了他。这和尚不是亲敌的汉奸就是日谍!
一阵乱枪,和尚栽倒不起。大家拥上去,不解恨地还想砸他几枪托。这时,脚下大地就好像被一个万丈高的巨人狠狠跺了几脚,骤然颠动起来。山谷里发出隆隆轰鸣,且声音越来越大,空气里竟飘来阵阵刺鼻的硫磺气味……
过了好久,地不颤荡了,大声响也听不到了,惊魂甫定的人们顾不上再理会和尚,赶紧往山洼里折返,想看看刚才里面究竟发生了啥事。还离着破寺很远,大伙儿展眼望去都傻眼了,就见寺两边的石山整个倾颓在了寺院所在的坡子上,寺里几间殿舍加上几围残墙早被埋没不见了踪影。
大家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这时都明白过味儿来了:那和尚那样作为其实是用了个急招子救了咱们!
……
爷爷听他讲到这,心里也有些郁然。不过也生起了疑惑。问他那和尚既然有点神通,预知将有地震、山快塌了,直言相告不就完了。
“嗨!你不知道。当时我们刚从关外进来,人人憋了口恶气,看哪都不顺眼恨不得找地方发泄。就算他当时说那话我们也不会信,还以为他嫌怨我们扰了他清修哩。”
是吗?!爷爷意有不足,不过也再挑不出个啥。
后来还是我找出了可能的答案。
某次和一位资深居士聊天,他告诉我,爷爷朋友那班人马当年其实正应劫数。所谓在劫难逃嘛。幸亏他们遇见了一位有道行的修行僧,他窥破了这一天机,曾试图挽救,无奈那些兵土人泥性,浑浑无知,僧人又不好泄露天机直言相告。眼见劫期已至,就算直语劝说也来不及了,僧人只好使了个急,同时也搭上了自己,以命销了人劫难。
我问,地震总会有个前兆、表征啥的嘛,和尚不会借这些点拨他们撤离?居士摇头一笑,说没用,地震也好雷电暴雨也好只不过是“劫材”罢了,该应还得应。就比如常说的,不死在水里,总要死在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