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彩云易散绮梦难圆。这一对未及交颈的鸳鸯很快被来自各自家庭的重棒打散。女方那边抵死不愿女儿嫁给一个南方土豪的儿子做老婆;男方父母更不愿意娶一位流亡官员的女儿当儿媳。俩人也做了一番抗争,但被各自家庭略施手段轻轻化解。他俩只好各揣了一份不甘与不舍洒泪分开。
这以后,时局越发糟糕,他后来回到老家,被逼娶妻,过起了平淡日子。可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不是容易忘却的,曾和那女子藕断丝连好一阵子。那女子痴情而果决,发誓今生不能和他共度就终身不嫁。这令他惴惴难安。家人发现他的小动作后也曾出手干预过。后来他死了老婆,家里更怕他动起旧念头,便起劲地张罗着给他续弦。于是就有了前边说过的肖、火两姓联姻。
这姻缘在外人看来,美!两富作一豪嘛。可他心里疙疙瘩瘩。
……
眼见婚期就在眼前,两家都在忙碌准备着。这天,他去女方家登门送完问轿礼(当地习俗,有问一问花轿来时置于哪个方向位置的意思。实际就是一种礼仪,送些礼物罢了),女方家后脚跟来答礼。答礼人里有位尼姑,正是那位慧月师太。答礼里就有她亲笔抄录的几卷经。男方家也是礼佛的人家,接下礼物频频称谢。
到了举行婚礼这一天,其浩大场面自不必说。三拜之后,一众来宾目送一对新人进了洞房。司仪随即宣布开席。一时间大家推杯换盏,猜拳行令,好不喧闹。
这时新郎官肖月唤新娘家随嫁丫头来请送亲的慧月师太,说自家有一篮子素果相赠,请她到新房去取。慧月合掌称了声善,跟着去了。
慧月不久出来,提着一只水竹编制的提篮,沉甸甸的,外面被几层素油纸包装着。
她把它顺在脚边,继续和人说着话。这时又有丫头频频过来请旁边的人去新房那边取赠物,或为食品,或为布料。
眼见新娘行认亲礼时节要到了(本地习俗,有认识一下夫家亲人的意思),管事的人开始打问,丫头们说刚才进洞房取赠物时见新娘斜躺在床里,蒙着被子,像是乏了。要不去请请?——那就去请请吧。
有人来在洞房门外,喊出里面几个丫头,让她们请新人出来,说该行认亲礼了。几个丫头转身进去了。来人立着等。可人没等出来却等来里面几个丫头的厉声惨叫……
声音一下招来不少人,大家惶惶的,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落入俗套,有朋友已经猜出新娘子遇害了。嘿嘿!果不其然。大家伙儿拥入洞房,见房间分了内外,外厅几个丫头蜷缩在地上已经吓得腿软,起都起不来。只知道哆嗦,目光甚至不敢往内室门帘子处搭一搭。有几个胆子大些的,硬着头皮撩帘子进去瞧看,马上惊叫着跳了出来,一个个也被吓得变颜变色。其中一个勉强颤抖着嘴唇聂诺:“出、出——出事了!新、新娘子死——头、头不见了……”
这消息无疑像冷水锅子里被猛然丢进去一枚烧红了的大秤砣。来宾们的情绪就像那锅里的蒸汽般被猛然激起。大家全炸了毛,有跑过去观瞧的,有抱头往桌下钻的,有起身往外奔逃的,还有傻呆呆怔在当场的,总之是一片大乱。桌子也翻了,椅子也倒了,杯盘碗盏、饭菜羹汤狼藉一地……
如此惨案非同小可,很快惊动了地方,地方赶来勘验现场。见新郎晕死在婚床边地下,新娘仰躺在床上,身子上盖着面红被,头颅不知去向,血浸床褥。
勘验人员仔细验看尸身伤口,见断面齐整,想来是被利刃利落割下的。可奇怪的是,现场并没见到喷溅的血迹。检查门窗,后窗微微掩着,似乎刚刚被打开过,给人第一印象凶手应是从这里爬进来作案的。可打开窗子往外瞧,外面是个小小园子,尽头就是家宅后墙,墙外是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巷。按理说凶手绝不可能自人多眼杂的后街巷逾墙进来作案的。莫非他从前门进来的?这更没有可能!撇去前院满满宾客不说,洞房外厅还有一群丫头寸步未移呆在那的呀。这些其实还不算最奇怪——新娘的头颅去哪了呢?看来只好先救醒新郎肖月,听听这位直接目击人有怎样个经见。
肖月很快被弄醒过来,整个人都痴痴乜乜。好容易恢复了些神智,告诉办案人员,他只记得当时听见外面有人喊要行认亲礼了,请新人出去。就走向床边,打算搀扶起新娘往外走,刚到床边还没来及说话,就感觉后窗方向突然罩过来一大团黑影,兜头兜脑的,他呼吸一窒,就失去了知觉。等醒来就是眼巴前儿几件人物了。
办案人听了口供,肯定了凶手是自后窗潜入现场的判断。于是下大力沿可能路径寻找蛛丝马迹。可令他们万分奇怪的是,非但一路没发现任何血迹,竟连一枚脚印也没辨寻到。他们仔细推敲,更加迷惑,按常理说,凶案无非谋财、报复等动机肇始,凶手没必要将被害人头颅也携了去,他带着这么个烫手累赘干嘛?眼下看来有必要再拾回凶手自前院进来作案这一推断。
可这一推断的不可能再次被验证了一遍。新郎肖月证实送走最后一位来取赠物的送亲宾客时,离自己昏厥还有不短一段时间,这就排除了曾进过洞房的宾客的嫌疑。并且几个丫头也说新郎每次都是把客人请进里屋亲自挑好礼物装进篮子再亲自送出外厅门的。办案人问丫头洞房内帷也让人入?丫头说新娘子为人爽利,不忌讳这个,何况进去的都是些个熟朋至亲。
办案人员一时无措,想着还是寻找到新娘失踪的头颅要紧。于是又下起一番力气来。可这一找不打紧,其牵连出一段的干系竟为本已扑朔迷离的案情凭添了几分“神气”。
那是在接连找寻数天无果后,大家都在拧着眉头发愁。这时忽然地方来报,说有人在城隍庙的神像后边偶然发现了死者的头颅。
大家不敢怠慢,急忙过去验看。果然在黑无常雕像后面的旮旯里起出了新娘子火芦花的人头。人头旁边扔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剔骨钢刀。显然,凶手作案后把头颅扔在了这里。可他这么做动机是啥呢?有什么必要呢!大家苦苦思索难以定论间有人不经意咕哝出一句:“莫不是这无常鬼白昼飞去干的?”
——这一句无心的戏言竟被人听进了耳朵,不多时传遍了市井。街谈巷议,说案子已有定论,是城隍庙里黑无常施法于无痕,把肖家媳妇的头摘了去的。后来传言愈加离奇恐怖,说什么城隍庙里的白无常过些日子也要动手的,下一个被摘取脑袋的指不定是谁哩!一时间人心大惧。
火家仨媳妇听到这传言,立码想起前阵子在城隍庙门口测字时慧月师太的拆底,个个惊心,觉得小姑子这是应了那言谶。悔不该当日教她在庙门口大喊大叫,冲撞了里面的无常神道;听说还有另一个无常伺日动手惩毖唐突,莫不是还来冲着我们火家!娘诶!这如何得了!
仨娘们儿张皇失智下,想到还是应该到慧月师太面前讨个禳解。于是跑到自家佛堂去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