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记懊丧不已,想下去捞,又怕有啥子毒虫湿瘴,只好出了林子上外边街头雇了俩“棒棒”下去摸找。这一下去,好让前番无头案子大白于天下。
——俩“棒棒”摸上来的不光有那块表,竟还捎带上来一个竹编提篮,一块红布,一件僧衣和一挂念珠。念珠上一枚较大珠籽儿上刻着细小篆字,文记是识得的,念一念是首诗:“慧剑难绝此夙缘,月华遥挂映身单。之今掬把氤氲色,执向炎方盼满圆。”
文书看罢不知所云,就把它放在一边,端详起另外几件物件。那篮子编织的很精美,僧衣却也不旧,那块红布更显得光鲜——格老子!谁把这么好的东西就扔弃了呢?还投到个井里!怎么篮子底儿粘着这么多锯末?暗黑又透着红的那是什么颜色?等等,衣服和红布上也有萨!
他下意识地捏起一撮粘着颜色的锯末凑近鼻子嗅了嗅,又抓起衣服细闻。怎么有股——血腥气!——一个念头飞快迸出他的脑海。妈呀!莫非——
……
侦办无头案的人员正愁没有线索,这下如同瞌睡时刚好有人递来了枕头——接过上文那位文记送来的证物,真相也就跟着浮出了水面。毋庸多想,佛珠上的藏头诗就说明了一切!
下面的事情好做,抓人,审讯——展示真相是平息谣言的最佳手段。
慧月尼姑和鳏夫肖月被摁在了将欲出行的前夜。他俩是此前曾被肖家许可结伴远出门庭避祸的。
肖月得知事泄一下子垮了,涕泗横流。他本来就是个公子哥兼没有主见的人,哪经历过严斥盘问,很快就把所做过的事全撂了。
慧月尼姑却很平静,只是冷笑几声,说天意如斯人何可尤。
原来,(大家这时猜也该猜得出)这位慧月尼姑正是前文提过的那位与肖家公子有过一段感情的官家女儿。她与肖月的懦弱摇摆不同。和肖月被逼分开后她毅然出走,不久奔向南方。在肖月家乡附近刺探一番,知道他已经娶妻,伤心欲绝,便遁入山中寻了座尼姑庵出了家。不过一段俗缘不可能随着几缕头发落下就跟着化尽。她到底还是和肖月暗里通往着,且一直怀着一丝憧憬,直至最后听说肖月丧妻后被家里逼着续弦,才意识到自己若不采取些手段恐怕和心上人再无重聚的可能。于是她处心积虑设计出了一套办法,暗地里约出肖月逼他配合。
这肖月一听感到其法过于狠辣,简直灭绝人性,就有了退缩的意思。慧月劝诱、挖苦一齐上,说你知不知道咱两个分开以来我受的罪数简直比死还要惨酷!?你那后妻和你有啥感情!?你的家里完全不顾你的感受替你结下这门子功利婚姻。如果你甘心后半世守着你那半憨子小娇妻过,那我俩就此永诀……
肖月其实也是个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痴情主儿,也同样和慧月一样承受着摧心肝般的相思之苦。见慧月摊了牌,他坐不住了,心想也罢,人生不过百年,与其窝窝囊囊度此一生还不如施些狠辣爽活一把!于是急忙过去抱住假意欲走的慧月点头同意了她的设计。好么——硬起心胆掂拾起无毒不丈夫不良念的汉子只知道心上女子被逼急了使出了黄蜂尾上毒,哪里知道她长久以来心头积聚起的不得与子偕行的怨尤所播撒的目标竟是与他有乃妻名份的任何无辜女子呦!
……
计划实施得无懈可击:慧月当日在城隍庙门口见招拆招轻易骗取了芦花姑嫂几个的信任,进而在婚礼当日作为送宾进入肖家,趁着进洞房取赠果的时机,将早被肖月骗着灌下掺了迷药的茶水而晕迷过去的火芦花头颅割下,迅速用盖头包裹住并凶器一起置于篮子里。又迅速换下粘了血渍的僧衣同样塞进篮子,把篮子仔细包装一番后,再换好早已由肖月准备下的一套一模一样的僧衣。仔细擦拭好手上的血污,又低声叮嘱了肖月几句关键,迈步提着装了人头的篮子大摇大摆出来,气不多喘地与人闲谈起来。
这慧月行事相当精细,为了防止割头时血液喷溅,她特别用了副褥单覆在凶刃上;为了防止提篮出来时人头残端滴下血渍,她事前嘱咐肖月在篮子底儿铺上了一层锯末;在她出洞房前,特地用喜被蒙盖住新娘尸身,以给后进来的客人造成个新人劳累小寐的假象。
……
可百密一疏,使得天衣剐出了细口子:在后来趁乱溜出院子将头颅、凶刃置于黑无常像后面时,她仿佛听见前门有人声,于是急急溜出后门,来在寓所外那片林子里。本来想着把手里的累赘埋掉,可她总觉得刚才那人声就在切近。惶急之下,她刚好看见那口枯井,就过去使了个猛劲把上面压盖的石板掀个半开,将篮子扔了进去。可放回石板时,一不小心身上挂带着的念珠被崚嶒的石板钩挂了一下,一弹,竟哗啦一跳,迸出她的身子,从石板缝隙里落入井中……
可怜这一对怨偶,使尽手段也没能换来终身厮守,倒白白拉上了另一条鲜活生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