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士赶走他俩,独自一人在门口立了会儿,觉得无聊,拿出烟卷来抽。这时一位老太太颤颤巍巍提了一篮子菜打不远处走近向他打招呼。他一看,认得,说这不是仇四阿婆么,又去买菜啦?老太太没搭腔自顾自向他发着牢骚,一口苏白夹杂着上海本地土腔让他只听懂了个大概。那意思是说我把几只猫卖给了你们这些当兵的,图了家里省那一丢丢粮食,可你们不能核算了这几粒粮食的轻浅钞票数就把我那些畜生也看得一般般低贱吧——虐打它们,个个血乎剌剌的跑回我家门……最后扭头走开时老太太愤怒地抚着胸脯注视着上士,说侬窥窥良心地来!
上士受了一回抢白,莫名其妙,哭笑不得,想着自己何必和个老人家计较,兴许她上了年纪,老来幻小,跑这来找拾童趣来着,呵呵。就没往心里去。
日子一晃又过了几天,忽然感觉街头气氛骤然紧张了不少。大白天凭多了不少治安警,在设卡盘查车辆行人。上士纳闷,就凑过去向一个警察打问。那警察回答说这些天来市面不大太平,接连出了几桩人命案子,被害的都是些年轻孕妇,有的马上就要临盆了——血乎乎的看着惊心——害得我们也少了清闲,这不,白天街上顶一天,晚间还得加班夜巡……
上士听了嘴上感叹几句世态,心里想着我们还是各司其职吧,我守好我仓库是紧要。客气一句回来,不提。
这天晚上,轮到上士值更。在门卫室呆到快后半夜了他觉得困意上来,就起身出来想在院子里溜达几遭儿提提精神。溜达来溜达去就来到了紧临最后边几间库房门前的水门汀甬路上。这时月色已经往西偏了,清白光线下四周景物依稀可辨。他正要扭身回转,忽然听见库房后面传来几声猫叫。
平时听见猫叫唤再寻常不过,可刚才这几声却与平时听到的大有不同,低沉、晦暗、迂廻、延绵,似真似幻却又隐蕴威迫。上士心里不自觉升起一阵紧张感,他觉得纳闷,几声猫叫咋就至于引得自己起这反应?!
还没等他心情彻底平复,就听见房根屋角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定睛一瞧,吓他一跳。只见不知从哪里哩哩啦啦冒出许多猫来,越聚越多。一个个像是受了谁指令似的纷纷攀上房顶跳向屋子后边。
上士感到十分好奇,待它们走光了,他搬过一架梯子靠在后墙头登上去探头往外观察究竟。
朦胧的月光再加上河对岸射过来的少许路灯光,让他勉强能够看见库房后面不远处河坡子上黑压压聚集了一大片猫,各种毛色都有,正簇成一圈好像围了个什么东西,看不切真。上士赶紧从梯子上下来跑回去,拿来一只美制7X35望远镜,重新登上去观瞧。
这下看清楚了。竟让他吃惊不小。就见那群猫围成的圈子里蹲着一只比平常猫身形要大上四五倍的巨猫。它的毛色暗暗的,一双眼睛发着灼灼绿光。可能兽有兽语吧,仿佛正在和猫群议论着啥,喉咙里不时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呜声。
群猫噤若寒蝉,只有被那巨猫点到的几只才敢发出几声细细的应腔。
上士举着望远镜看着,心里称奇。
忽然,那只巨猫像是发了怒,冲面前一只花猫猛吼了几声。那花猫立刻哆嗦成一团。巨猫颐指气使,那只花猫乖乖起身,踉踉跄跄走到河边开始一个劲儿喝起水来。喝几口吐几口,且连拉带尿。好一会儿才瑟缩着来在巨猫前头。巨猫一爪子把它挠过来,先咔嚓一下咬断它的头,进而掣骨带肉眨眼工夫把它躯体吃得只剩一张皮。
群猫吓傻了,一个个俯在地下动都不敢动。等了好久,巨猫在低低呜呜一番之后,突然加大嗓门吼了一声,猫群如蒙大赦,一个个飞速往四下里散开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巨猫最后也一个跳纵,翻入旁边树影里不见了。
上士大奇。看来白天那俩兵说的猫叫声是真的哩!不过这么大个家伙从哪来的呢?我老家曾有人下笼子逮住过野猫,他们叫它猫豹,可看上去也比刚才那猫身量小得多。莫不是传说里的猫妖吧?嘿嘿。
打从那晚起,接下来几天夜里倒也太平无事,那猫妖没再召唤群猫。上士把这事也就放在了心外。这天他在大门口值班,见远远开来一队警车,停到不远处的马路上。车上跳下来不少警察,押着一列五花大绑的犯人,个个脖子后面插着长条牌子,往库房旁边荒坡子走去。吓!这是要毙人么?咋挑这么个地方?
这时正好有俩警察往这边走过来,到跟前冲他借修车的工具。他见其中一位正好是那天在街头参与设卡的那个,就捎带着赠了他俩一壶茶水半包烟。俩警察道了谢,坐下和他聊起来。
提到刚才的一幕,俩警察说在这作刑场纯粹为了震慑。最近本区犯罪猖獗,刚才拖下坡去的那几个是拆白党。平时这帮家伙骗色、骗食、骗物的也就罢了,天报或许还早,没想到前阵子两拨阵营竟起了火并,当街杀伤十几条人命。乱世宜用重典,拣出些个没啥背景的,捎带着给些新入警队的兄弟练练胆性、涨涨枪法。正说着,刑场方向传来一阵杂乱枪响。俩警察笑笑,说坐不了一会儿了,待化人场车子一到就该收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