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他去的格外勤兼格外早。因为前几天他在那边转悠时,偶然瞥见了几幅工笔重彩人物画竟然被丢在那几间同行店铺后面的垃圾箱里。他经营此行多年,一搭眼就看出这几幅画技巧一流,且纸料上乘。
他过去,小心翼翼取出画纸,抖搂一番,见画幅还算整洁,也没有大的褶皱,心下纳闷儿,想是哪家店伙不长眼睛或掌柜眼光望偏了,把这么好的画心当成废作处理了?嘿嘿,算我拣着!拿回去,过些日子托裱个複背,有客人看上就安轴儿售出,现落把银洋在手心!
李掌柜回去后先把那几张宣纸妥善存放好了,从此安了个株边寻兔的心思,一心想着再有收遗。
那位李掌柜偶然从垃圾箱里捡拾出几张画,动了馋念,想着再有收获,就时不时到那几间店铺附近溜达,逡巡垃圾箱里有没有人家新丢弃的物件。
这天,他见有个店伙打一间铺子里出来往垃圾箱里倒了点什么。待那店伙转身走远,他急忙奔过去翻检起来。
翻腾半天,一无所获,他有些气馁,刚要掣身闪离,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李叔。他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见几个兵刚巧列队经过身后,领头的他认识,是早年一位老街坊的儿子。他抚了抚胸口,暗怪自己过于专注,有人来在身后竟没注意到。
领头的那兵接着问候他身体还好。李掌柜定了定神,急忙哈哈笑着应声,说大侄子行伍这几年叔还没见过你呢,你好吗、家里好吗云云。
那兵一一做了答,并说自己如今已是中士班长了,近些日子因为恶性案子连发,正奉命辅助地方警务部门巡逻市面,整饬治安。
中士很奇怪在这条街遇到李掌柜,问他干嘛观望这个垃圾箱子那么仔细。
李掌柜一时尴尬,又不想露出腹内的盘算,便顺嘴出溜了几句瞎话,想敷衍过去,说什么大侄子有所不知,叔叔我前阵子裱画业务不少,自家一间店赶不过来,这不,分了些活计给了那边几家同行来做,没成想有一家雇的伙计不是熟手,分辨不出装帧材料的好赖,愣是把十几套金丝楠带浮雕的通轴缀头(轴头)给随手丢弃了。我那个气呦!虽然他们许了赔我但我还是想想心疼,便揣了个侥幸,来这里头找找,嘿嘿。
他几句话说完,想着把那街坊侄辈哄开就算了。没承想中士却是个热心人。他吸了口气,嘬了嘬牙,问李掌柜那轴头该不是自己小时候到他家玩经常偷拿出来,和伙伴们打闹做敬德鞭的那种吧?那东西的材料好名贵的!老叔在这里没找到,如果没被人捡了去,十有七八是被倒垃圾的卡车装走弃在紫金山麓那边的填埋场了。您别急,就地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要交岗了,交完岗我开车带您过去搜检一番。
李掌柜听完这些话,一时想不出啥话头来推脱,哼哈几句之后感觉若过份推阻反而会使人生疑,不如打蛇随棍上吧,空走一遭儿无非费些工夫而已,也当消了这个由头,今后他和我谁都不会再提这档子事就算了。
他打定主意,等中士开了辆吉普车过来,拉自己往紫金山麓垃圾填埋场那边去了。
一路上两人聊了会儿家常后,话题转到中士这些天来的任务上来。中士直皱眉,说自从上半年地方破了个拐卖、群淫妇女的案子,就没让他们这些驻勤的官兵安生过。李掌柜说自己也听人议论过那几件案子,说毙了的几人中,那首犯都八十多了——真是个老帮子!那个岁数竟还能搂十七八岁大姑娘,糟蹋人家——真还能有那劲头?
中士撇撇嘴,说敢情。行刑那天,他们去做的外围警戒,听那老家伙和同伙嘴里念念有词的,一句听不懂,只在枪响前一刻听那老家伙喊了句什么天什么圣贤,嘿嘿!啥圣贤也食不下一枚“黑枣儿”——脑袋一枪就轰没了——行刑的也缺德,想到底求证一下老东西凭啥有那么大骚性,几通条敲裂了他的一条大腿骨。啧啧!您想怎么着?里面真还就满满的骨髓芯子,和少壮小伙儿差不多哩!
李掌柜吐吐舌头,说这也算个奇人哩,叔见裱画时那吕真人行乐图上每每有警世诗的,都背熟了:“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伏剑斩愚夫,分明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髓骨枯。”——这老东西说不定是个修炼偏邪法门的妖人哩!
中士干打着哈哈,说啥法门的当时也没听说警方搜出个形廓,倒是破案后把他们劳害得不轻,每天配合警方搜捕余漏啥的。治安状况倒没见个大好反而徒生了些紧张。对了!我们将要去往的那地儿据说就有蹊跷!
李掌柜问有啥蹊跷。中士说,近些日子来有好几个人夜里在那边撞见个无头鬼在四下转悠,描绘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披了一大块麻布,一瘸一拐的……最后问李掌柜怕了不。
李掌柜哈哈干乐了几声,说自己打小逗弄大侄子的手段如今被反施己身,真是韶光嘲人老呵。
中士驱车载李掌柜走了一程来到了那个地方,倒没用太多时间。
李掌柜放眼望去,见这一带山明水秀,不高的一带岭子在眼前曲廻延环了半个圈子向远处斜斜延伸而去。前面不远处岭的尽头攒起一包缓山,植被密密麻麻。不由开口称美,说这个山势明明是个“芦花枭龙”之形么,好个风水!
中士惊奇他还懂这些,说他改行做个堪舆先生也饿不着。李掌柜笑笑,说自己年轻时为了找口子饭食,还真拜老师学过几天哩。不唯这些,批八字、推六爻等等道门术数端出来也能蒙住一大拨人哩!
俩人对笑。
及至见到那垃圾填埋场子,李掌柜嘬了牙花子叹息,说这一大堆腌臜东西把龙虎砂形外官星挡了,此地只好筑庙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