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胖老板忽然指着地上那几个箱子问。有个木箱子边缘被摔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来。
“别、别动!”靠在墙边咳嗽的老妪突然惊慌地站了起来。
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
“好像是头发!”
“会不会是什么偷偷存下来的宝贝?”
老板脸色一变: “砸开,都给我砸开,我就说,旅馆里莫名其妙丢的东西怎么多起来了……”
我看向老妪,她惨白又挣扎的脸色令我暗暗得意。
砰砰砰!
几个人卖力又贪婪地砸着那个箱子上的锁。
锁开了。
最先发出尖叫声的是那个胖老板,他浑身的赘肉几乎都随着他声带的颤动而颤抖。
箱子里滚出一个圆的东西,轱辘轱辘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那是一颗头。
【八】
人们畏惧地看着城西旅馆的一楼大厅,好像那里有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一个消防员神色凝重地钻了进来,他戴上手套刚一碰触到那个赤裸裸的脑袋,人群便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哎——”消防员突然松了口气, “假的。”
“假的?”“太逼真了吧!” “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可怕!”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警察手中的那颗头,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头,双眼紧闭,皮肤和骨骼做得栩栩如生。
老妪站起身来,姗姗走到人群中央,不好意思地笑了: “对不住,吓到大家了,这都是我从旧工厂里收藏的模特人偶,来来,你们看,这些箱子里也都是假的。”
说着,她主动打开了滚出来的箱子中的几个,里面果然又躺着好几颗不同的假人头。
我躲在人群中,失望至极,精心策划了一场夜间闹剧,没想到竟然只是翻出几个假人偶!
原来这就是老太婆的秘密,当真是个怪人,连收藏都如此与众不同。
“老人家,你受什么刺激了,这收藏怪可怕的!”消防员好气又好笑。
“变态!”胖老板捂着心口,跺着脚, “这个不三不四的旅馆,我看这改造工程下周就得动工,都是些什么老东西啊……”
消防员朝人群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看来他们急着想回值班室打盹,和老妪叮嘱了几句,便疏散了人群,走向门口的消防车。
停在门口的消防车,渐渐与我脑子里的一个朦胧的片段重叠起来……
似乎在十三年前,我在这扇门前,也亲眼目睹过这般热闹的场面。
那时形形色色的男女,如同河塘里被吆喝着拍着翅膀扑上岸的鸭子们,慌不择路。
门外停着两辆警车,两个男人从天方夜谭中被押出来,坐进了第二辆,摇头晃脑,踉踉跄跄。围观驻足的人站满了大半条街,眼中变幻反射出“天方夜谭”红绿的光亮,亮晶晶地,半是好奇,半是幸灾乐祸。
90年代小县城的人们,做看客是对奔腾历史的保守演义,看高楼起,看高楼塌,看所有洋人的新鲜玩意儿栽不栽跟头。
这时好奇的人们看见瘦徐穿着单薄的白褂子,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警车的方向。红腰带的女子款款走向警车,一面和警察说着什么,一面不安地在原地拧着衣角。
那时她说了些什么呢?
我曾经知道……又似乎不再记得……
总觉得,那一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