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们的学习成绩都很好。”
“唉,将来还要你多帮忙。”
谢贵撂下鹅肉就走了。
看着谢贵的背影,仿佛他的举手投足就有什么异常,但认真琢磨,又难于说出什么不同来。
莫非那口井有什么问题?
到了晚上,我实在睡不着,蹑手蹑脚来到井边,那口井象一只大眼睛睁着,放射出死一样的光,仿佛骷髅树上所有秘密都藏在这死光里。
四周望去竹林和树林,月光下的竹叶显示出难以想象的整齐划一,神光离合,乍阴乍阳,显现出奇特古怪的美丽。
这时仿佛一个黑影在竹林间闪了一下,我赶忙抬脚去追,不觉脚下一滑,“轰”的一声,整个身子就落入那口深深的井中。井底黑洞洞的,即使有什么秘密,我也无法窥探,我的身子躺在一大堆粘土上,要不是这堆泥土,早就要成为井下之鬼了。
我怎么掉到谢贵的井里?此时的我真如井底之蛙,哪还有一个刑警有神气,抬头看天时,竹叶在空中的碎影变得繁杂而凌乱,俏皮的显示着它们的美丽和神秘,被切削的月光象碎银子一样地丢进井里来,让人仿佛感到抵达了冥府。
我不敢叫喊,那个黑影如果发现我落井,如果折回身来,他可以迅速推下井边的泥土,一瞬间将我活埋。我不敢叫喊,不能让谢贵知道我落入井中,我必须等待,等待明天的来临。然而,不久就有了脚步声,那个声音是直冲井边而来的,我的心扑扑地跳将起来。
“是谁?井里是谁?是人还是鬼?”是谢贵的声音。
“是我,小林,我掉到你家的井里了。”
“小林,这么晚你怎么到井边来,你怎么不喊人啊,幸亏我听到你落井的响声。”
那个黑影在井沿边立定身子,并探出头来,那张脸象一张黑纸上胡乱涂描几笔,根本没有人脸的气息,我感到恐惧,他会杀了我吗?会吗?
“小林,我把绳子抛下来,你抓住绳子,可要抓牢了,我拉你上来。”
果然谢贵抛下了绳子,我抓住绳子,迅速判断出它的粗细曲直。据说佛陀普渡众生,能将一根蜘蛛丝送入冥府,搭救那里面的冤魂。我准确地判断出救我之物是绳子而不是蜘蛛丝,判断出救我的人是谢贵而不是佛陀。谢贵,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此时,他的力量几乎接近于佛陀,因为我手中的绳子不仅给我足够向上的力量,而且牢实稳当,我几乎没费周折就顺着绳子爬上井来。
我有些尴尬,这个村里的地面有无数个沟坎洞穴,可能是臭哄哄的茅坑,也可能水汪汪的深井,本村公民并无落井跌坑的记录,何况我还是个刑警。
“几年不要村里走,路都生疏了。”谢贵为自己刚才的难堪解嘲。
此时,我真怀疑我原先的判断,这个谢贵难道是制造三个骷髅的杀人犯?
我的消失引起母亲和二叔的不安,如果我再不回来,他们就要派人去找,我狼狈不堪,又不好意思将我落入井里的事情讲给他们听,为了转移他们的视线,我让我娘把那把斧子再拿出来给我看。
他们都认为我一定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其实,我只是想转移他们的视线,我自八岁那年算命先生算过命以来,还从未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我忽然一惊,拍案而起,吓得二叔不知所措。
“妈的,我终于抓住狐狸的尾巴了。”
“怎么了?”
“你们看,这把斧子的斧柄,只有左撇子长期使用,才会形成这样的握痕,使用这把斧子的是一个左撇子,咱村里有谁是左撇子?”
二叔和我娘不语。
“谢贵是左撇子?”我问。
二叔和我娘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那个打井的谢贵、端鹅肉的谢贵,刚才将我从井里拽上来的谢贵,每次与他接触,我不就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莫名的与众不同么?他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仿佛他曾左手吓死了右手,以至于他做任何事情都会伸出左手。
难道真的是他?我不忍心这样想,我能感觉出他拽我出井时那毫无犹豫的力量,那力量之中抑或包含某种善良,罪恶如一口深井,即使一名刑警也无法感知它的深度。
毕竟刚才他救了我,如果他是凶手,他可以作另一种的选择。塌天罪恶往往将一个人的心变成为无底的深井,你落入他的井中,却无一丝的伤害,仅仅你因为你是刑警?
但是,我清晰地感到,他抛下绳索的力量分明是左手发出的。
他离我追寻的目标仿佛更近了一步,又仿佛更远了一步。
我该怎么办?
第二天,我拿着那把斧头来到谢贵家。
“谢叔,这斧头是你家的么?”
“啊……是是是,这把斧头丢了好几年了,怎么在你的手里?”
“是我娘在骷髅树下捡到的,她不晓得是谁丢的,我研究了半天,发现用这把斧头的是个左撇子,我二叔说,村里就你一个左撇子,因此就想到了你。”
“小林,你真不愧是刑警,你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谢贵依然神态自若,他接过斧头,左手握斧,认真地将斧头看了又看,我知道此时,他不是在看斧头,而是在看我,于是我立足在他面前,并不言语。东风和西风往往这样在空中对峙,于是东风压倒西风或西风压倒东风,我想压倒他,击败他,在斧头和我眼睛的寒光中击败他。这个瞬间,来自浩大深邃的内心力量呈角状凸现在我们的额间,透着一种坚韧和寒冷,我的眼睛逼视着他,我的眼神象一把刀子,而他眼睛里依然是那样柔韧的光,我们相持良久,他依然镇静自若。
“小林,谢谢你送来斧头,代我谢谢你娘。”
他拿起斧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