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个老太太偏偏把小黑送了回来。不然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可以和我永远活在这里。不过这样也好,你死了,我再把你遗忘,你就会永远躲在我记忆的一个角落里,永远也不会再属于别人。”他喃喃自语,柔缓的语调里先是充满惋惜,再是惘然,最后转为释然。他站起来,慢慢向我走来。
我头发一阵发麻,又向后退了半步,撞在铁门上哐当作响。
“等一等!”我叫道, “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那天夜里你扔小黑吓我,然后怎么会突然变消失的?”
他走到我身前一步,我惊叫一声,举起刀对着他。他恍若未见,脸色很是兴奋: “你知道颞叶癫痫最有趣的一点是什么吗?只要有光的诱发——”他伸手去墙上连按两次开关,灯开了又灭。倏地,他出现在办公桌后。“发作的人就看不到移动中的物体。”他按了几下桌上台灯钮,光斑乱闪,他又站在了我身前。只要他在移动,我就看不见。怪不得他认为我完美,因为我可以让他完美地扮演一个幻觉。 他身子微微前倾,带着魅笑,在我头发边耳语一般轻轻说道: “告诉你,这些天我给你吃的药可不是帮助你恢复的,而是加大剂量诱发癫痫的。”
当——刀从我手中滑到地上,余音滑落很远。然后我也倒在地上,从头到脚不住抽搐。
他蹲在我身旁,快乐地说: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情景,这一秒站在希望的顶峰,下一秒就掉进冰冷的地狱。你刚才开门转动锁眼时,是不是就是这个心情?”说完,他把那枚冰冷的钥匙放在我的手心里。趴在我耳边说, “钥匙现在就在你手里,有什么用?”
我五个指节微微屈伸,不住颤抖,也没握住掌心的钥匙。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按我给你的药量再加上刚才的刺激,至少要隔上一夜你才能恢复一点力气,不过到那时也无所谓了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像他们三个一样肮脏。”
他们三个……他才是小指杀手……
“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朴允浩说你是个吊在半空中的悬吊人。当时听你描述那个画面,我甚至激动得夜不能眠。我就让你吊死在空中,一点不沾染土地的污秽。你喜欢吗?”他的小指轻轻抚过我的脸。
操!——我想要吼出来。
“除了那个在水里泡了几个月的人,其余的人都是我杀的。我一个做法医的同学提到过那具腐尸没有右手小指。我就觉得很有趣,可以如法炮制。你知道我在哪里杀了他们?就在这里。在你天天睡觉的那个房间,我一个一个勒死了他们。”
他坐在地上,微笑着,说故事一样好整以暇, “知道我为什么选那个房间吗?因为那儿有镜子,不然我怎么能看清楚他们临死前的表情?我真是怀念那些时刻……你干吗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我们之间什么都能谈呢。对了,我有礼物给你,猜猜是什么?哦,你说不出话来。”他俯在我耳边说, “就是那三个人的手指。你死之后,我会把它们都放在你身边。等等,我这就去拿给你看。”
他捡起我丢在地上的刀,站起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听见了地砖撬动的声音。
我使劲眨了眨眼,蜷了蜷双手,抓起钥匙飞快爬起来,钥匙在锁眼里“叭嗒”一转,我吐出一口气来。
看见小黑以后,我就再没有吃他给我的药。
林凯在里屋哼了一声,我慌忙推开铁门跑出去,又回身将门撞上,顺手在外面反锁了门,抬头就看见铁栅里林凯阴黑的脸色。我向后踉呛退了两步,挥手将钥匙远远扔出去,大骂了一声: “操!你就烂在里面吧!”
他没有说话,只望着我,嘴角牵出一丝阴笑,就转身回房去了。
我愣了半秒,就想到他是回去拿备用钥匙了,转身拔腿就跑。
仓皇奔到电梯前,我砸一样地拍亮了两边电梯按键,它们偏偏停在一层。被幽黑和死寂包围,就只能盯着那个三角键一直按,盼它奇迹般亮起来。待到左边的单层电梯轰隆越过这一层,去了楼上,我的紧张已达到了极点。正在此时右边电梯“叮”地一响,如同天籁,两扇门缓缓开启,释放出一团光亮。
我冲进去按了一楼。闭门的瞬间,我看到了楼道转角处林凯的脸。
我靠在电梯壁上喘气,瘫软在了角落,闭上了眼睛。好像在我意识深处响起悠长的“叮”的一声,等我反应过来,猛地睁开双目。
这不是从我脑子里发出的声音,是隔层的另一架电梯。这幢楼里现在没有别人。
林凯没有抓到我,一定是立刻跑上了十九楼,从那里乘单层电梯下来追我。还好我比他快一点——这时该死的电梯猛地一震,又是一阵轧轧乱响,在半空停了一会,也许不到一分钟,才恢复正常,继续向下滑行。右边的电梯会跳,我又忘了。
这下林凯会赶在我前面。(鬼大爷:http://www.guidaye.com/转载请保留!)
天堂瞬间变成了地狱的铁盒,我在磨到发白的黑色金属板所形成的每一处诡异图案上,都看到了林凯诡笑惨白的脸,慌乱中伸手按亮了所有楼层灯,本能地想拖延一点时间。电梯在十二楼第一次开启,我就想冲出去,但是随即想到了二楼。
我不用到一楼,二楼也是一个出口,公共窗口下就是堆积如山的垃圾,我可以从那儿逃出去,直接越过围墙。但是我已经按了所有楼层。于是我度过了此生最漫长的电梯之旅,它让我发誓如果能活下来这辈子再也不要碰电梯。
日光灯若明若暗,嘶嘶作响,这座阴森的大楼每隔十几秒就要向我开放一次,输送它的黑冷死寂。每次我的电梯开启不久,仿佛重音,另一架电梯在下方不远处也发出拖长的叮铃尾音。林凯也按了所有楼层键。这是他的性格,他在提醒我他时刻在我身边,而且他会在终点等我。最后的一段路,他要尽情折磨我。
二楼亮灯了,门开了,外面一片漆黑,我正要踏出,却停住了。
以林凯对我的把握和他完全自信的性格,他一定认定我不敢到一楼,他也会想到二楼的垃圾山。那么现在他可能正在二层的楼梯上奔跑,赶去窗口等我。
也有可能他正等在一楼,确认我不在电梯里,再去二楼追赶。
我想起他的话,这一秒是希望,下一秒是地狱,他不会错过猎物最精彩的表情。去垃圾堆里找人,什么惊悚效果都要大打折扣。
但是如果我赌输了,早上我的尸体一定会被吊在哪棵树上。
我没有出去。
一楼的灯亮了,两扇门缓缓启开一条黑缝,我背贴着金属板,接近崩溃。门完全开了,外面一片黑洞洞,没有人。
我愣了半秒,发疯似的往楼门外冲。没过一会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追出来了。
我跑出小区大门,狂喊救命,外面却是无人的林荫道。山坡拐弯的地方一串雪亮的车灯飞快掠过,我一阵头晕目弦,抱头侧身躲在花岗岩壁下,然后就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响,紧接着是急刹车的声音,我站起来,回过头,看见一辆卡车停在路上,林凯躺在不远处马路中央,一动不动,梧桐树下路灯昏黄的光圈打在他身上。
我慢慢走过去,他四肢扭曲,看起来软软的,像一条被拧过的布。血不停从他嘴里冒出来,他死死盯着我,好像在问,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