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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吊人

爱悦
发表于 2022-06-13 21:01

    我把鱼缸放置在窗边的小木柜上。这是一条黑色的金鱼,脑袋像小豹子,尾巴白到透明,中间还有一点绯红。远远看去,它好像悬浮在空气中,半天才摆动一下。
    我想,应该是从那天开始,他就和我住在一起了。
    “真好看啊。”我捧着热果汁靠床坐着,突然听见旁边有人用悠长的语调赞叹。我吓了一跳,果汁洒在膝上,向左右看去,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可是我分明听见寂静中的余音。
    一定是被雨淋坏了。我喝完果汁,蒙上被子睡觉。
    醒来天色依旧暗沉,无法分辨是早晨还是更晚。雨淅淅沥沥,我撩开一点窗帘,看见远处的灰色城墙,还有更远处灰色的护城河。那是朴允浩常去散步的地方。
    雨天没有人上城墙,水气蕴湿,苍苔染透。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在走动着,小小的,微胖的身影,但是很锐利。那人没有打伞,信步走到我窗户正对面的墙缺,遥遥伸出左手向我的方向挥动。明知没人,我还是向左右看看。那个人还在挥手,我皱起眉头仔细端详着他,心中猛地一滞, “哗”地拉上了窗帘。
    他穿的是格子外套。
    我返身坐在床前的地上,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不就是格子外套吗?我有些奇怪自己的反应。
    过了一会,门被敲响了。起初我坐在地上没有动弹。好一阵,门还在咚咚响着。我只好去开门。我第一次见到了他。他就站在门口。黑框眼镜,方格外套,运动裤,白球鞋,眼神好像没对好焦,又像在看我又像没看我。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他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好,我是朴允浩。”
    说完他就从我身边走过,进了屋。我怔了几秒钟,关上了门。他胖胖的身子走起来倒是很轻盈,看到地毯上一个个黑鞋印,我皱起眉头,随即想到,没有鞋印,也没有这个人。可是此刻如此真实,他的笑脸,镜框里的小眼睛,格子外套,滴水的头发,更荒谬的是他手里还提着一条鱼。
    “刚钓起来的,我去厨房煮鱼汤了。”他快活地说,就拎着鱼进了厨房。我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厨房的景致与我这间27楼宿舍的窗景大异,碧沉沉的河水近在咫尺,地上铺着草席,天花板由烟熏油污的塑料片搭就。不过我不能挑剔,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厨房。
    朴允浩背对着我收拾那条鱼,他把鱼鳞内脏全都扔进脚下的河里,小锅里煮着生姜水。他还在说话: “你知道吗?河边有好多老太太跳舞。我走过她们身边,那些扇子就擦着我的脸,也不说一声对不起。”
    “因为没有人看得见你。”我冷冷地说。 他好像没有听到,继续说: “河边还有好多戴着草帽的人在捞小鱼,我们也去捞吧,捞回来煮汤也好,油炸了腌起来也好。”
    他在胡说。雨天不会有人跳舞,也不会有人打渔。我离开不存在的厨房,靠床沿坐上闭上眼睛。或许等我睁眼,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但是我闻到了鱼汤的香味。朴允浩捧着一个青蓝色的瓷碗,走到我面前,盘腿坐下。


    “你喝一点嘛。”他的神情与语气无比自然,无比熟捻,好像与我生活了一辈子。
    也许……这是真的。
    刚才我站在窗边看河,就是想喝鱼汤了。我接过他手中的碗,触感滑润真实,乳白色的鱼汤在青色的碗里微微起伏,香气浓郁沉醉,几乎要让我哭出来。我看着他微微眯起的小眼睛,喝了一小口汤。仿佛真有什么滚过舌尖,梦一般的滋味。他咧嘴笑了。
    “好喝吧。”
    我打了个冷战,想到此刻的真实情景,我一个人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捧着空气啜吸。
    这间小屋开始令我一分钟也忍受不了。我跳起来跑到门后,抄起挂着的风衣飞快套上,甩门出去了。
    “你不要跟着我!”
    眼前的陌生男子惊恐地看着我,电梯镜里只映出我们两个人。我省过神来,呐呐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说你。”
    朴允浩站在那人身边,眨着小眼睛,低声说: “我看你没有带伞,出来送给你。”
    已经决定克制了,还是忍无可忍。 “你认为你送来的伞能挡雨吗?”我又喊起来。
    电梯还没到一楼,那个男人就一脸害怕地跑出去了。又进来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说有笑,他们聊的是昨晚的电视节目。
    朴允浩委屈地说: “这是你最喜欢的一把伞啊。”
    我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开口,同时瞥了一眼他胖手里那把白底蓝花的小伞。
    咖啡馆人满为患,我刚进门就想出去,坐在靠角落里的两个人适时起身离去,我就坐了下来。往常我很讨厌人多的地方,但今天实在不想回去。朴永浩坐在我对面,好奇地东张西望。
    “从我们家的窗户能看见这家咖啡馆的绿屋顶呀,我记得这里还有一节伸到河面上的栈台,栈台呢?”他站起来观望,在后门的雨篷下看到了那个平台,满意地坐了下来。
    我很讨厌他说“我们家”。
    外面的木头栈台不属于这家咖啡馆,但他们还是摆了七八套桌椅在栈台上,天好的时候人们都喜欢坐在露天看河,高谈阔论。从27楼的窗户望下来,他们就像是一群……
    “蚂蚁。”朴允浩接口。
    我也讨厌他在我脑子里的感觉。
    “你拿手机干什么?噢,不想被当成神经病。”他微笑。


    我把手机放在耳边,望着他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可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请你不要再跟着我。”
    他认真地说: “我明白,我对你来说也许挺诡异的。可是,或许你没想到,你对我也一样。你还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在看着你。你和许多人都不一样,我看到的你是吊在半空中的,你偶尔睁眼,你眼里全是空白,大段大段的空白……”
    我放下手机,问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眼里全是空白,你是讽刺我没内涵吗?”
    他摇摇头: “不是啦……”思索了一下又说, “不过看你写的东西,确实也谈不上内涵……”
    “不好意思小姐,今天客人太多,这个位子有人坐吗?”思绪被打断,穿黑衬衫的女服务生指着对面的空椅子向我微笑询问。
    我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坐着的朴允浩,他无辜地看着我。
    “没有人。”我说。
    “谢谢。”女服务生微笑,轻轻巧巧地搬走了椅子,朴允浩登时向下摔了个狗吃屎,黑框眼镜也摔得老远。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很是快意。 他摸到眼镜戴好,站起来看着我委屈地说: “你为什么让她抽走我的椅子?”
    四周早就坐得满满当当,我抱着肩说: “那你再去找一把来啊。”
    朴允浩转身,径直出门,走到外面雨中无人的栈台,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举动。栈台中央有个小孩托腮看天的铜雕像,他在雕像前站住了。等我看清楚不由愣住了,他竟然开始试图搬起小孩屁股下的铜椅子。有五分钟之久,他一直在与那张固定住的椅子奋战,姿势滑稽。起初我还在嘲笑,忽然间感到一阵寒意,不对劲。
    完全不对。既然他不存在,他只存在于我的脑海中,那么……就是……
    我站在雨中,双手还放在铜椅的扶手上,玻璃门里的人们都异样地望着我。我放开双手,走回去。脸色尴尬的女服务生抱着一把椅子站在门口,愣愣地望我,呐呐说: “小姐……这里有……”我低头接过,走回刚才的桌前,将椅子重重往地上一放,湿淋淋地坐了上去。
    朴允浩很得意地望着我: “生气了?”
    我的头发还在滴水,青筋现出,双手发抖。朴允浩看到我一副想打人的样子,吓得站了起来,说: “别生气啊,我也去淋一会雨总扯平了吧。”他站起来,脱下格子外套放在我手里,大步走了出去。他走到栈台上,爬上了栏杆,张开双臂,来来回回走了起来。他的姿势很笨拙,像熊猫。他还不时向我用力挥手,我把举起一半的手臂生生收回。
    他穿的是白衬衣。雨越来越大,风灌满了他的衬衫。他突然站定,微笑地看着我,双臂伸向青灰的天空,向后倒了下去。我低呼一声,冲上栈台,伏在栏杆上俯身看下去,只看见波纹微荡的灰色河面。然后,我睁大眼睛,看着栈桥底下缓缓漂出一双惨白的脚、贴在脚踝的青黑裤角,然后是一个人的背脊和水草一样的头发。
    身边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我抬头,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栏边已站满了人,面色俱惊惶,有人弯腰呕吐,还有人打电话报警。水里那个人已经完全呈现在栈台前,他背朝天漂在水上,被风吹动微微打转。
    “你们能看见他?”我疑惑地问。
    没有人理会我。“啪啪啪”,不知是谁起头拍照,忽然间四处都是雪亮的闪光,我顿时头晕目眩,向后踉跄几步,眼前一阵黑一阵亮,整个天地都倒扣过来,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光影中那么多木然的脸孔中有一个是朴允浩,他打着一把白底蓝花的小伞,怜悯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