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锁孔里转动,我嘶声叫道: “林凯救我,救我……”
“怎么了?”眼角余光中看到门大开,他冲进来拼命地摇晃我,我清醒过来,才发现我的双手交叉牢牢掐在自己的脖子上,立刻把手放下,大口喘气。
林凯摇头说: “怎么回事?都掐出印子来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回来,你会不会成为世界第一个掐死自己的人?可以上吉尼斯了。”
我瞪了他一眼: “你这时候别惹我。”林凯叹了一口气,说: “看来,以后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家了。”
我就这样住下来了。
林凯这些天一直没有生意,照他的说法,是小区太臭客人不肯来。
“可是也没人打电话预约呀。”我傻傻地提醒。他白我一眼: “这时候别惹我。”
我成了林凯唯一的病人,照他开的方子每天服药治疗,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很精神,坏的时候耳鸣终夜,怪异的声音片段在脑海里掠过来掠过去。我只好要林凯开安眠药给我吃。
林凯每隔两三天就要去一趟超市补充物资,我则是再也没有出过门。自从我住进来以后,再也没有看到小指杀手犯案的消息。
说实话这个消息并不能让我轻松些,虽然我每天极力在林凯面前表现轻松。每天夜里我依旧辗转难眠,空气净化器每夜嗡嗡响着,但我仍然不能习惯房里的气味。这夜朦胧间,眼前忽然光影乱晃,害我一阵刺痛,睁开眼睛就看到穿格子外套的朴允浩站在我床头,冷冷的瞳仁盯着我看。
我坐起来: “你要干什么?”
他幽幽地说: “你这么久不回家,我担心你想小黑,就给你送过来了。” 他扬手掷过来一个东西,湿乎乎滑腻腻地直钻进我衣裳里,我惊叫着跳到地上,黑色金鱼从我裤角里甩出来,硬梆梆地在地上滚了几滚,不动了。
我惊恐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悠悠说: “小黑送到了,我走了。”灯又闪了一下,瞬间他像烟一样消失了。
我在原地呆立了一会,跑出去推开林凯的房门,林凯吓了一跳,坐了起来: “你干吗?”我什么也不说,只扑过去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他一开始不知所措,后来也抱住了我,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他又来了。他杀了、杀了小黑。”我抽泣道。
他起身去了我的房间,隔一会又回来了: “房间里没看见金鱼。唉,你人一直在这里,怎么可能去杀小黑。”话音落下,我们都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话语中拿掉了朴允浩这个缓冲。我直愣愣地看着他。“没事,我在这里。”他轻抚我的头发,柔声安慰。
我们搂抱着躺在黑暗里,把脸埋在对方的头发中。渐渐的,他的身体开始发热。他拨开我的头发,吻我的耳垂,脸颊,眼睛,然后是嘴唇。我闭着眼,身体一时灼烫一时冰冷,他的吻有海盐的味道。我脑海中却如同过电般闪现朴允浩的脸,阴沉的气息笼罩下来。我睁开眼,用力推开了林凯。我会害死他。
“怎么了?”他很是茫然。
“我怕。”我望着他, “最后留下的是他,不是你。”
他笑了,如同往常一样好看: “等我把你治好了,他就会永远离开我们了。”
林凯又出门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摇椅上。一个人的屋子分外幽静,光线虚弱,暗影深重。窗帘的纹路像一条条扭曲的蛇。厨房的水龙头坏了,水一滴一滴落在水槽里,嗒嗒嗒嗒,好像弹在我的耳鼓上,永远也停不下来。等我觉得掌握滴水的节奏了,它又叭嗒叭嗒淌下一连串。
门被敲响了。不会是林凯,他有钥匙。
我起身开门,铁门外站着一个老太太。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垃圾袋。老太太看见我就说: “现在没有物业,你们就不要把垃圾丢在楼道垃圾筒里了。以前都是楼下王家的人看见了替你们一道丢掉,现在他们家也搬走了,我家也要搬了,你们要自己去丢垃圾了。”
垃圾山都堆到二楼了,他们还讲究这个。我说好的,就要打开铁门,扭了两下也打不开,铁门被反锁了。老太太眼看垃圾袋塞不进来,就将它放在门边。叮嘱道: “等那个小伙子回来叫他不要忘了自己去丢啊。”跟着绽出笑脸,说道, “姑娘,你还记得我吗?那天你在一楼,我提醒你不要坐右边电梯的,后来被吓着了吧。”我想起来了,那个说电梯会跳的老太太,她要是还抱着狗,我就能认出她来了。
老太太的身影消失了。铁门外是一段脱落斑驳的墙皮,再远就被一片漆黑吞没了。我的眼光落在门口那个黑色袋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林凯回来了。隔着铁栅,他看起来像个狱卒。远远看到我正在凝视他,他有些意外,又看了看脚边的袋子,他进屋后关上了门。
“你怎么把门开着?”
“楼下的老太太送垃圾上来,说以后要你自己去丢。”我坐在摇椅里没有动,声音有点沙哑。
“知道了。”他背转身换鞋。
“你每次出去都反锁铁门吗?”我忽然问。
他背部一僵,转过脸来,有些尴尬: “我怕你会出事……”
“怕我出事还是怕我让别人出事?”我冷冷地说。不等他开口,就起身回到房间,砰地关上了门。我回转身,镜子里照出一个冰冷苍白的女人。
过了一会他进来了,手里抱着一个鱼缸: “瞧,这是什么。”黑色金鱼正在缸里轻快游动,透明的尾部在水中拖曳出变幻的波光。缸里多了几根水草和几块小石头。“我出去就是为你取小黑来。你看,有了家具,他开心多了。”
我抿住嘴唇,半天才说出“谢谢”。
“谢什么。”林凯微笑了,抬手想抚弄一下我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却缩回去了。
接下来两天林凯都没有出去。自从发现他会反锁铁门后,我们之间就变得很冷淡,除了吃饭,都是各自呆在房间里。这一天我走进他的房间,告诉他我又睡不着了。
“你还要安眠药?你这阵子已经吃得够多了。”他皱起眉头。
“我已经失眠两夜了,今天再睡不着我要死了。”我靠着门,揉着眉心说。
他叹了一口气,给了我加大剂量的四颗药丸。
晚上我们坐在办公桌前吃饭,吃的是面包和果汁,我要他买了略带苦味的西柚汁。吃了一片面包,我又喊他去冰箱里拿果酱,等他进了厨房,我将磨好的白色药粉全洒进了他的果汁里。
“找不到啊!”林凯在厨房说。
“第二层找找看。”我拿起他的杯子来轻轻晃动着。
“还是没有!”
“找不到就算了。”杯子被放回原位。
林凯出来,奇怪地说: “我记得明明买了。”
我吃着面包,一言不发。林凯喝光了那杯西柚汁。
夜里,我睁着眼躺在小床上,等月光移上床沿,我慢慢坐起了身。后来回想,那个时段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右。我站起来,从床垫下轻轻抽出一把尖刀,这是我两天前就藏好的。我没有穿鞋,走路时不自觉弓起了脚心,这样完全不会发出声音。
发白的月光斜斜映照在地板上,我轻轻推开林凯的房门,他躺在床上熟睡,还打呼噜,我注视了他几秒钟,拿刀的右手手心微微冒汗。他的裤子挂在门后,我伸手进去摸出了一串钥匙,攥在手里不让它发出声响,然后蹑手蹑脚带上门出去了。
我打开了木门,轻轻将钥匙送进铁门锁眼。
两天前,我就明白了一切。
锁眼没有转动。我有些着急,换了三把钥匙,都打不开门。
“找这个?”
我猛地回头,他像个剪影一样站在门口,小指拈着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