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小治。”我朝周围看了一眼,远处有人影晃动,间或传来哭声,还有说话声,又有小孩的笑声,我的心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往下一沉,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好孩子,咱们回去再说,现在不许再说话,乖。”
“可是,我们已经到家了啊。”
“小刚!”我厉声道:“我说了不许说话,什么话也不许说,这是什么地方,你是昏了吗,你再说妈妈真生气了!”
“不要对着孩子喊,瞧把孩子吓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呵呵的笑声突然在我身后冒出来。我吓得不轻,急转身看。
原来,是那个门卫!
“你,你好。”我对自己的失态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缓和一下情绪,拉住小刚的手,并下意识地拦在小刚身前:“不好意思了,小孩子胡乱说话,我怕这样的地方,孩子乱说,说不准就对先人有不敬的地方,所以想制止他。你是?......”
“呵呵,是的是的,孩子么,总是难免信口开河的。我嘛,老骨头一个,看看墓园,接待接待那些来扫墓的人,偶尔开导开导人家,不是什么正是管理人员,你不要紧张,今天人多,我是来绕一圈,嗯,看看有没有人乱扔垃圾什么的,及时清理一下。”
我看见他手中拿着带盖的塑料簸箕,还一把扫帚,笑笑地看着我又看看小刚,紧张的心松了些。
“辛苦啦,这么大的墓园,你们工作人员也不容易。不怕你笑话,今天也怪了,这孩子,说的话我也不好和你说,就说他从来没来过,居然一下就找到了他姥姥的墓位,这就奇怪得很。”
“呵呵,这也不奇怪啊,象我们常人往往总觉得什么事情自己都能够记得的,不记得的必定是从来不知道的,其实不一定啊。有时候,不是不记得,而是忘记得太彻底了啊。呵呵呵,怎么称呼你?”
“哦,我,我姓余,叫佩芯,这是我儿子,小刚。”
“啊,这样啊。好好,我只想对你说,孩子的话必定有他的道理啊,或许你该听听的。”
我心中不免有所不快,或许刚才小刚的胡言乱语被这人听到了?嘴上还是客气地说:“都说这里是到家了,还能是有道理的话么?你说,这不吉利的话也叫道理,那世界上就没有有道理的话了。”
“哦哦,呵呵呵。”那男子突然笑起来,转而又抬头注视着我,说:“莫停留在眼前看到的啊,你或许往后看看就知道了呢。”
我疑惑地看着他,又去看小刚,突然发现小刚已经不在跟前,我一下慌了神,赶紧找,可没等转身站稳,就看见小刚已经站在他姥姥后一排的一个双穴前,我朝那墓碑望去,只见上面左右赫然写着:
“爱妻 余佩芯 之墓”
“爱子 刘兴治 之墓”
我颓坐在地,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个好心的人默然地站在“我和小治”的墓碑前,或许他在哀悼,或许在感怀,我想,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看见我们,只是,这死亡原来也是清醒的过程,我不知道原来是需要这样的过程的(就象螺旋式的清醒过程)。小刚(不,应该说是小治)趴在我的膝盖上睡着了,我应该是无泪的,但是我却泪流不止,我甚至感觉到泪水的温度。我很好奇,也很迷茫,我的无声无息似乎就是一种消亡的觉醒。那位老人好心地,和缓地说:
“这样的人很多啊,你不要担心,你们必定有你们去的地方,只是你们还没走成,可见你心有不甘啊。不过,你现在知道了就好。”
我打量着这个阴阳相隔的人,才确信原来不同的空间,是有特殊的能力的人能够看透双面的,就仿佛对别人来说,活着的与逝去的是水面之上与水面之下,仿佛蚊子的卵,长出了翅膀变成了成蚊,便再也回不去水里一样,但是很多事情我们无法知晓,正如我无法在有生之日知道我此刻居然能够有这样的观和感。
我早就想起了一切,那个明媚的春游,那个欢声笑语,童声歌唱充斥着的车厢,那车祸瞬间,我的抉择。人生时有很多选择,瞬间的选择往往是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想到这里,我看了看躺在我怀里酣睡的小治,我的儿子。我轻声问那位好心的老者:“你能看到我们,可你怎么仿佛认识我们?”
“挺轰动的事故啊,一个好老师啊,那个在车毁人亡之前被推出车窗的应该是小刚吧。”
“......是,小刚,我的侄子,他的父亲年轻时候就病死了,他妈妈,又改嫁了,他那时候还那么小,我一直觉得小刚很可怜......”
“不容易啊,哎。你一直认为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才是小刚,可见,你是不希望自己儿子小治和你一起走了啊。这人潜在的思维真的很曲折。不过,该弄明白的都弄明白后,也该是走的时候啦。哎......”老者不停地唏嘘着,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周遭,原来儿子说我们已经到家了是对了,当然我们还要启程,可能路途更远。
小治突然醒了,对我说:“妈妈,爸爸和哥哥来了。”
老者重新拾起扫帚和簸箕,来回扫起来,远处文华牵着小刚的手走来,他们怀里分别抱着大束百合,我居然没有久别的激动,这一幕就仿佛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儿子小治也特别的安静,乖乖的牵着我的手,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老者背对着文华他们的方向,看了我一眼,慈祥地笑笑:“远着些吧,他们会感觉到的。”
我心想我远着些吧,瞬间我和小治就退得很远,一切都变得渺茫起来,我觉得释然,我看到儿子小治微笑着抬头看我,我最后回头向我和小治的墓碑看去,只见小刚重重地跪了下去,随着他这一跪,我顿时觉得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