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杀障
我叫楼士爵,是杀手,通常杀手都有化名,我叫青。在杀手界,青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一是因为我杀技高超,二是因为我的障够古怪。
杜七是我的杀手经纪人,我所有的活儿以及人际往来,都是通过他联络,唯独认识孙曲婉与他无关。杜七对这件事十分不满,淡淡地说:“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好是来给我下单子的,我打断他:“好了,我知道了,说单子吧。”
“孙世杰。”他说。闻听此言,我身子一抖,沉默了足有十分钟:“好吧,七日之内,孙世杰死!”
孙世杰是我破除障杀之前的最后一个单子。每个杀手入行前,都要选定自己的障。这个障,也就是你脱离杀手行列的条件,比如说杀够一百人,或者在月圆之夜的乱坟岗杀一个人等等。只要条件得到满足,杀手就可以完美地退出杀手圈,拿着自己积攒的佣金,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其实就像是普通人的退休年龄一样,若毕生做不到,就永远也不能退出。而杀手若想在破障前强行不做,障杀就会立即启动。
我的障种于十二年前,当时师父带我去杀手堂让我选障,我所选的障,让杀手堂的种障人很惊诧——我要杀满百家姓上各姓的人,杀满一百个就能破障。而我的对应死法,是溺死在大脑虚拟的海中。
孙氏集团矗立在城市的最中心,富丽奢靡。从杜七手里接单后三天,我已调查清楚了所有关于孙世杰的信息。如何动手其实很简单,但我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因为曲婉。
我和她的故事,需要从几个月前说起。这些年,我住在城郊一幢别墅,由于不喜欢开车,平时没单子时,我会骑一辆赛车,去城里的棒球训练馆打球健身。
四个月前的某一天,傍晚打完球回家的路上,一辆红灿灿的跑车停在前方不远处,一群小流氓正从车里往外拉一个女子。我本想疾驶而过不管不问,但眼角一扫却大为惊讶,因为那女子面对一群小流氓,眼睛里流露的不是惊慌,而是生死由天的那种淡漠。正是她的这种表情,促使我出手救了她。
这帮家伙看见有人多管闲事,仗着人多,跃跃欲试地围了过来,没办法,为了尽早摆脱困境,我只好挥舞手中的棒球棍,将他们有的扔进垃圾箱,有的打成了皮开肉绽。几个家伙这才知道厉害,爬起来一溜烟跑得干干净净。
我把她带回自己的别墅,泡了杯茶,然后听她说起冲突的原委。她说她叫孙曲婉,刚考过驾照,父亲便送她一辆红色法拉利。今天心情不好,驱车去郊外兜风,不小心擦到了路边停放的一辆自行车,本来她准备下车道歉的,但看见骑车的是一群头发五颜六色的年轻人,就没敢停。
结果当她黄昏返回时,车刚驶到这儿就爆胎了。还没等她下车,路边冲过来早上见到的那群年轻人,情况正危急时,我刚好路过。
孙曲婉二十来岁,是个很打眼的女孩子,只是神情冷漠疲倦,一点儿也不像富家女。她跟我说完事由,就再没有讲一句话,也不道谢,只是安静地坐到沙发上。这让我很没有英雄救美的成就感。
而且我也看得出,她之所以这副状态,绝不是因为刚才那场冲突。为了不使场面尴尬,我开了瓶低度红酒,两杯酒下肚,她脸上泛起了红晕,眉眼也舒展开来,我这才知道她是孙氏集团孙世杰的女儿。
她说她从小就在普通的学校上学,所交的朋友也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爸爸对于这一点十分坚持,而她自己也不喜欢那个所谓上流社会的虚伪气氛,她一直向往能和所爱的人找个地方安静地生活。也许就是她这番话,突然让我心动。
那天晚上,我们住到了一起。她动作生涩但热情,事后,我们躺着说话。她什么都跟我说,比如后妈陈雪媚对自己的仇恨,比如爸爸尽管很爱她,但从来不了解她。
在这之前,我听过很多类似的故事,杀手爱上自己的目标,杀手杀了自己的爱人等,每次我都不以为然。但在曲婉这件事上,我做不到淡漠。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一个小女人的絮叨,竟也可以这么迷人。后来她常常开着那辆法拉利来找我,这样过了三个多月,我终于确定,自己爱上了这个女孩。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杜七发来的邮件,说是有新活儿,我终于可以破障了。所以当我听到我要杀的人是孙世杰时,才会有那样的沉默。
杀手行业有个死规矩,对于适用自己障的单子,只要接到就不能推辞,否则就会死于非命。
我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虽然我完全有杀死孙世杰而不让曲婉察觉的能力,但那种负罪感却不是我所能承受的。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做个心硬如铁的杀手,竟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我想起在两个月前某个夜晚,她问我:“我们永远都不会伤害对方的,是不是?”
我把下巴抵在她额头上,发誓般回答:“是。”但没想到就在说完这话不到两个月,我却要去杀她的父亲了。要我在自己的性命和爱情之间抉择,那么爱人,原谅我的自私,我唯有选择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