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下来,步升嫂幽灵似的出现在门口。她那苍老的声音如空谷足音:月琴新人,你去蛤蟆石替青阳烧几刀纸钱,可能下面有人没钱用找到你家青阳身上。青阳妈向来比较信步升嫂的话,就立即放下青阳,去灶下取了纸钱和火柴,流着泪走出门,融进夜色,摸到村头西北角十字路口边的那块大石头边,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叨:祖宗啊,过路神仙啊,所有得罪过的魂灵啊,长根兄弟啊,要是我家青阳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你们一定要谅解啊,青阳还小,不懂事,你们要是保他没事,我每月初一十五都会给你们烧纸钱……青阳妈正絮絮叨叨,自说自话,身后有个声音突然响起:表嫂,你小孩怎么啦?青阳妈吓一跳,急忙转身,看见近处有个白影子若隐若现,在燃烧的纸钱的余光中不辩面目,但听声音估计是个老婆子。青阳妈不管是鬼是仙立刻跪下磕头:请大仙救救我家青阳。老婆子的声音传来:我不是大仙,我走夜路经过这里。带我上你家看看青阳吧。青阳妈大喜,就把老婆子带回了家中。
在闪烁不定的油灯的映照下,老婆子的面目终于暴露无遗。是乡下老妇人最普通的那种,七八十岁样子,长脸盘,笑眯眯,脸上和额上的皱纹沟壑纵横,花白头发,脑后梳髻。青阳妈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老婆子来到床前,擎着油灯,照着青阳的脸看上看下,又让青阳爸帮忙撬开青阳的嘴巴,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皱了皱眉头,立起身来说:我试试看。吩咐从鸡窝里逮出一只大公鸡,公鸡万万没料到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还有杀身之祸,呱呱叫得凄惨,招来鸡窝里其他鸡鸭的齐声哀呜。老婆子正是。需要这样的效果。她又让青阳妈从灶下拿来两只大海碗,碗里各盛了半碗凉水,并排放在青阳的床前的地上。最后,老婆子让青阳爸取来一沓纸钱平铺在床前的地上。“刀呢?”青阳爸去灶下取来菜刀,递到老婆子手中。一切已毕,只见老婆子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说什么。几分钟之后,老婆子将菜刀往公鸡脖子上一抹。公鸡负痛,几声惨叫。叫声在深夜发出,特别响亮。屋外随即传来几声狗吠,接着是全村的狗吠声此伏彼起,不绝于耳。这边,老婆子将公鸡脖子对准两只大碗,鲜血激射而去,如夏夜屋外的雨声,由大而小,渐至淅淅沥沥。老婆子又将鸡脖儿移向地上的一排纸钱,滴滴嗒嗒,一会儿纸钱变成血钱。最后,老婆子提着血鸡向门外走去,融入黑夜,站在暗中静立良久。青阳爸妈只听空气中传来隐隐的絮叨声,如梦如幻,如泣如诉。
应该过了很久,老婆子转身回到屋里,交代青阳妈:你将这两碗鸡血水端起来,一碗现在就灌给青阳喝下去,另一碗留着,要是明天早上起床还是不见好,就让他把这第二碗喝下。青阳爸扶起青阳,在青阳妈的帮助下,撬开了青阳的嘴巴,将血水灌下去。说来奇怪,中午连喝一口水都往回吐的青阳,现在竟然张开喉咙,一碗鸡血水一滴不剩尽数进了他的肚子。
当这一切做完,青阳的爸爸妈妈回头寻那老婆子,寻来寻去却已了无踪影。青阳爸走出屋外喊:表嫂!表嫂!喊了半天,只听见草丛中唧唧唧唧的虫鸣和野外吹过来的一阵阵凉风。
青阳爸睡着了,但青阳妈仍不放心。整个后半夜,青阳妈只听见青阳越来越均匀的呼吸。
第二天一早,青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跳下床,赤脚就要出门放牛。青阳妈听到动静,赶紧从灶下进来,问青阳:好啦?“姆嬷,我昨日半夜里做了好多吓人的梦!”声音分明传入青阳妈的耳朵中。青阳妈冲上前,一把搂住了青阳,呜呜地哭了起来。青阳莫名其妙,问:姆嬷,你哭什么?青阳妈:青阳,你真的不晓得昨日夜里发生什么事啊?青阳:我记唔得了。
放牛回来,吃过早饭,青阳背着书包,迎着初升的太阳,蹦蹦跳跳地向河西小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