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初春,地处大虎山下的清风镇接连发生了几桩命案。被杀的,都是驻扎在此地休整的日本鬼子兵。第一个,好像叫小坂次郎。一天深夜,小坂突然失踪,直到两天后才被巡逻兵发现死在了山坳里。当在残雪堆中找到他时,人被扒得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从头到脚鞭痕累累,皮开肉绽。得此消息,步兵中队的中队长高桥正雄赶到了现场。睹此惨烈死状:高桥恶叨叨命令鬼子兵马上将清风镇的父老乡亲全集中起来,彻查凶手,但凡有一点嫌疑者,格杀勿论。命令既下,负责勘验尸首的军医官佐藤茂却叫住了他。
只一眼,高桥便断定,小坂是被人用鞭子活活抽死的。可佐藤茂翻来覆去忙活了半天,也没从伤口里提取到半丝鞭毛。不管是马鞭还是荆条,使出全力抽打了足有数百下,鞭鞭入肉,怎么着也该留下点物证。可事实是,伤痕里极其干净。高桥听罢,撇嘴冷哼:“难道,小坂君不是命丧鞭下?”
“是,打死他的是鞭子。”佐藤茂忙不迭地点头,紧接着又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可我觉得,不像是马鞭皮鞭。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佐藤茂从尸体伤口里夹出了一片非常薄的透明鳞片。眯眼辨别半天,他给出了结果:“是蛇鳞!”
蛇没有眼睑,眼睛处覆盖着一层透明鳞片,被称作透明膜;在蛇的腹部还生有一排特殊鳞片,叫做腹鳞。从形状可以断定,这是片腹鳞。也就是说,打死小坂次郎的人,使用的是一条柔软的蛇鞭。
“蛇鞭夺命?简直是荒诞不经,荒唐可笑!”高桥劈手赏了佐藤茂一个响亮的嘴巴子。也难怪,时下正值东北的三月,漫山遍野残雪堆积,即便三岁孩童都知道,蛇是冷血动物,冬眠时间长达半年,还不到苏醒的时候。再者,风冷如刀,蛇若出洞,必会被冻成僵硬的蛇棍,何来柔软之说?佐藤茂还要辩解,高桥已拔出指挥刀,率队冲进了清风镇。短短片刻,众乡亲便被如狼似虎般的鬼子兵驱赶出家门,集中到一起。一番叱骂,见无人接茬、指认凶手,高桥老羞成怒,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发了狠:“既然你们相互袒护,拒不认罪,好,凡家中搜出马鞭羊鞭者,一律就地枪决!”
“小鬼子,人是我杀的,你有种冲老子来!”蓦地,人群外传来一声喝骂。循声望去,众乡亲全愣了神—和高桥叫阵的,竟然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流落此地,平素沉默寡言、靠打柴卖柴为生的癞头张。
这个癞头张,个头不高,跛脚,头上似乎生过很严重的癞疮,落下了大大小小丑陋吓人的疤。自去年来到清风镇,大伙对他的印象一点都不好。原因很简单,癞头张嗜酒如命,只要赚到钱,不吃饭也要买酒,咕咚咕咚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往镇外的破庙里一钻,破麻袋一盖,呼呼大睡,大有一副得过且过、活一天算一天的架势。曾有人问过他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啥人?他却像耳聋,哑巴,只字不言。此刻,只见他抱着破麻袋挤进人群,径直奔到高桥身前,咬牙切齿地骂道:“那个小鬼子欺凌妇女,猪狗不如,理当千刀万剐!”
“喂,你是用什么东西打死他的?”许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军医官佐藤茂抢在高桥正雄前面开了口。可不等癞头张回答,只见一个鬼子兵慌慌张张跑来,比比画画一通叽哩哇啦。高桥听得浑身一哆嗦,忙带上几个士兵扎进了不远处的松林。
又一个人高马大、名叫渡边的鬼子兵死了,双目圆睁,舌头外吐,脖子上留有一道淤血勒痕,身体直挺挺地栽倒在一棵歪脖老松树下。勘察完命案现场和鬼子兵的死状,佐藤茂说,在十米外的山路上,渡边正在行进,有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身后,用绳子套住他的脖颈硬生生拖进松林,然后挂上了歪脖树。等到渡边气绝身亡,那人又解开绳索,任他由半空摔落。不,勒毙渡边的不是绳子,而和杀死小坂次郎的一样,是蛇。因为,勒痕里也留有一片蛇的腹鳞!
勒住一个大活人的脖子,而后拖进树林挂上树,那这条蛇得有多长,力道多大?高桥愈发难以置信,惊恐喊道:“佐藤茂,请闭上你胡说八道的臭嘴。杀害渡边的,肯定是那个叫花子。”
“可是,渡边被害时,叫花子并不在现场。还有,他腿瘸,身材干瘦,就算背后突袭也未必是渡边的对手,更别说把他活着吊上树。”佐藤茂边说边四下瞅瞅,禁不住脸色大变—歪脖树周遭的积雪上,除了一道拖痕和他们几人的脚印,再无丝毫被踩踏之处。这一切足以证明,渡边是被那条蛇独自吊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