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半夜三更的突然就咔嚓咔嚓打了几个闪电,就下起了大暴雨,真是暴雨倾盆,黄河怒吼。
当时是一个女同志值班,领导怕她害怕,就叫了我们几个年轻人去单位陪她,我闲着没事,用强灯光一照,大雨中影影灼灼,古槐树粗大的树枝在雨中挥动犹如巨蛇,白亮的雨点足足有玉米粒那么大,后来雨滴连成了一道道手指粗的雨柱,浓密得灯光都透不过去。
按说秋天很少会有这样的大雨,我们几个也都担心着黄河会出问题,一晚上都没敢睡。那个女同志是蒙族,人很恬静,给我们烧了一大锅蒙古砖茶。蒙古茶砖是先烧开一锅水,然后将大拇指大小的茶叶扔进去,煮开后将上面的茶汤舀出来,浇进牛奶喝。
几个年轻人就这样喝着砖茶,就着雨夜在那胡侃着国家大事,民族命运,现在想想,也都挺温馨的。
后来我去了西藏、去了漠河淘金,一路风餐露宿,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行囊里装的最多的也是砖茶,藏区的砖茶是砖茶+花椒+青盐+牛乳代酥油,很大一块,用斧头敲下一块,放锅里煮煮就能喝,暖和也长力气。
只不过,喝了那么多地方的砖茶,却始终喝不出当年在黄委会的味道了。
那是什么味道?
我想了好多年也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也许,那就是一段永不磨灭的青春的味道吧。
这都多少年了,我现在写到这段,还记得那个姑娘恬静地坐在那里,听我们几个人在那大吹大擂,温柔地给我们续砖茶。
第二天清晨,我们起来一看,外面的水都能漫过膝盖了,大家出去检查了一下,黄河倒没事,我们黄委会又出事了。
确切的说,又死人了。
这次死的是一个女人。
按说死人我们那年月也见得多了,横死的也见得多了,什么淹死的,吊死的,撞死的,毒死的,但是我们却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诡异的死法。
那样的死法简直不像是自杀,却像是遭到邪恶的诅咒一般。
那个女人是投河而死。
投的河,就是原本被我们用生石灰和水泥死死封住的那个天坑。
也许是因为大雨冲坏了水泥层,也许是有人故意破坏了天坑,反正原本被堵得结结实实的天坑全部被冲开了,借着雨水形成了一条长河,长河上飘着一抹水草。
走近一看,那不是水草,是女人散乱的头发。
大家顿时慌乱了,警察先找了一个长钩子钩住头发,却拉不动,实在不行就悬了五元钱的赏,让路过的一个乞丐下水去,将那女人拖了上来。
那女人一上来,我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穿了一身鲜红色的像唱戏的那种大袍子, 头上也套着一个大红布袋子,身上绑着一块大石碑,就这样跳进了天坑。
那个山东领导正了正眼镜看了一下,忍不住叫了起来——那个女人身上绑的大石头,就是他从山东千里迢迢请来的那块泰山石。
现在说起这事,我还有点头皮发麻,鬼不鬼的咱们暂且不论,你想想,这样惨烈的死法,这得有多大的冤屈呀!
后来没事时,我们几个人聊起这事,有人掰着手指头仔细算了一算,从我们用生石灰堵上了天坑,到那个女人横死,不多不少,整整好好有七天。
再想想当时那老头说的,只要泰山石能挡住七天的煞气,就没事了,看来最后还是没挡住。这样看,那个小老头还不完全是神棍,起码也算是懂一些道术的。
后来有一年盛夏,一个去雍和宫朝拜的独眼喇嘛途经这里,又饥又渴,晕倒在古槐树下,我将他扶到黄委会,给他讨了些干粮稀饭吃了,他休息了一会后,挣扎起身去了天坑处,将自己持戒多年的念珠抛入了天坑中,又给我双手合十祈福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天坑的冷泉就断了,再也没有咕咕的冒水了,后来被我们当成垃圾坑给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