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乾隆年间,在镇江一带,时有风浪覆船,好端端的货物财物沉入江底。主人束手无策,于是出现了一群靠打捞货物为生的劳工,和失主商定价格,如果两厢情愿,他们就潜水打捞,这群人被称为水耗。
有个叫张文运的中年人,行舟路过镇江,要去某地就任邑令。风浪甚大,无法行船,就在岸边一处客栈住店,然而连着数日,风浪都没有减缓的迹象,他心急如焚,若是改为旱路,耽误了行程,定会受上司责罚。
又停两日,风浪停停起起,来时毫无征兆,去时也无踪影,张文运决定明日高价租船过江。
是夜难眠,只身出了客栈,见月悬中天,暗自祈愿白日舟行顺利。越走越远,不觉来到了江边。
却看到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将三头大肥猪赶到栈桥上,跪地朝江心参拜,然后把猪捆住,全都扔到水里。
接着,又是一通叩头,嘴里叨叨着。
离得较远,张文运心里好奇,听不真切,觉得此事不简单,不敢惊动众人,就绕了个弯,移身到下风口,竖直了耳朵听。
原来这群人正祭拜江神。
仔细一听,他勃然大怒。
这群汉子竟然乞求江神继续刮大风,吹大浪。
他心里料定,他们就是靠翻船捞货吃饭的“水耗,”心生鄙夷:难道神明还会听从这些恶徒的不成。
怃然而去,回了客栈,越想越气。
次日一早,行船,起初风平浪静,张文运正暗地庆幸,哪料到了江心,骤然刮来一阵妖风,抛起巨浪,把船打翻了不说,还将上任文函和县印一并沉入水里。
船家会水,把他救至岸边。因为事先已付川资,船家也不好抱怨于他,反倒是张文运,后悔不已。
又找到经纪,雇了一帮“水耗”下河捞物,张文运不敢声张,只说一个上锁的小锦盒务必捞出,其余物品倒没有那么金贵。
水耗们相互示示眼色,因为张文运面相不俗,他们便认为他非富即贵,要了一个非常高的价,张文运虽然心疼,却也只能接受。
下水之后,陆续捞上几个箱子,都是张文运的,可那个小锦盒依然不见踪影。
还有另一个叫冯七的水耗,下水后一直没有上岸。
众水耗窃窃私语,是不是冯七不守规矩,在水底觅到了此盒,发现里面装的是价值千金的宝贝,想贪昧了,就沿水道逃跑了?
张文运心急气躁,却又迷惑不解,这锦盒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并无用处,还不如从自己这里领一两银子划算。
正想着,突然风浪骤起,江水浪花翻滚,似沸水一般,众人一瞧,大骇,竟有一只巨龟从水底游出。
那龟盖竟有磨盘大小!
巨龟嘴里咬着一尸,正是水耗冯七。
冯七的半边身子都没有了,惨不忍睹。
巨龟貌似也颇为痛苦,不断拍打江水,从它龟甲上冒出许多烟,仿佛肚里烧着了一般。
不多时,漂在江面不动。
众水耗趁机将它缚住,依着船只,将它拉上岸。
巨龟奄奄一息。
众人恐冯七另一半残躯还在老龟肚里,于是找来了一个有经验的大厨,开肠剖肚,没有发现冯七的半个身子,倒是看到了一个长形印章。
正是张文运之物。
这大龟误吞了张文运的县令印章,不知印章可以祛邪除妖,活活弄死了自个儿。
再后来,张文运沿水路继续行走,直至到了任地,仍然风平浪静。
他怀疑一切都是这只巨龟搞的。
后又有消息,镇江一带的水耗,皆患上痼疾,后背龟裂,每日都会渗入血水,痛如铁汁浇,疼似铁篦刮,花钱不少,大夫们未曾见过此症,束手无策。神婆神汉们也干瞪眼。
张文运闻讯,抚额顿悟,水耗们靠的是翻船过日子,他们用祭品祭拜所谓的“江神,”要它毫无征兆的起大风,以便从中获利,虽然屡屡得手,却连“江神”的面都没有见过,以至于把巨龟捕获上岸之后,还开肠破肚,寻觅同伴尸骸。
那巨龟误吞县印,如食剧毒,兽性大发,咬死了水耗冯七,被自己的信徒们捕杀,绝对心有不甘。
至于水耗们患疾,九成就是巨龟的功劳。
这,何尝不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