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笑道:“先生莫非醉了?”韩俊道:“非酒醉,实自醉。”白氏眼如弯月,道:“如此良辰美景,若无歌舞岂非大煞风景。紫烟曲艺双绝,莫若为先生高歌一曲助助酒兴。”紫烟垂首低声道:“即是如此,小女子就献丑了。”随即抖袖站起口歌一曲:白云上空月如钩,马嵬坡前马不前。沟中泉清水见底,古槐枯尽雨飘零。语音曼妙凄凉婉转,一曲歌毕余音袅袅。韩俊拍手大赞道:“佳曲!佳曲啊。”紫烟淡淡道:“先生见笑了。”韩俊夸赞完毕,忽眉头微皱,问道:“只是在下听姑娘曲意有些凄凉,阴气太重,却不知是为何?”紫烟听罢垂首掩面默然无语,却听白氏微怒道:“这妮子奈何败人雅兴,着实可恼。”那老妇也在旁喋喋不休埋怨紫烟。韩俊不想随意一问居然让紫烟受到责怪,心中不由有些歉然,眼看三更已过,急忙起身告辞道:“在下承蒙款待,不胜感激,唯不胜酒力,欲先行告退。”白氏道:“即是如此,妾等不敢强留,先生请便。”当下命老翁将韩俊二人带回,临走之际又将剩余的酒菜赏给了石头,石头肚中尚未吃饱,自是喜出望外精神倍增。三人沿山路缓缓而下,行不多时,忽听山间歌声又起,听声音正是紫烟,唱的仍是方才的那首曲子。韩俊回头望去,远远见石上一个曼妙的身姿月下独立倍觉孤寂,而白氏与那老妇却不知到哪去了。韩俊心中惆怅,又聆听片刻,忽悚然而惊,一头冷汗涔涔而下,七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原来方才他酒酣之时,只觉此曲幽怨婉转,甚是凄凉,此时再听词义,猛然发觉这四句词每一句都隐有鬼意,端得是诡异万分,因此心中大惊惶恐不已。耳听歌声越来越小渐至不可闻,抬头看时已到小院门前。老者对二人道:“两位请便,老朽去去就回。”言毕转身沿来路而去。石头带着残汤剩羹回了柴房,韩俊在屋中却是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可一时又想不明白。此时离天亮尚早,欲要赶路夜色苍茫,可若要留宿,总觉此地主人行踪诡异,难以心安。无奈之下便暂且和衣而眠,待天一大亮便即离开。正在此时忽听有人伸手在窗纸上弹了三下,接着就听窗外一女子小声道:“先生还未睡吗?”韩俊大惊,急忙将门打开,却见红影闪动一人飘进屋内,正是方才那唱歌的女子紫烟。韩俊惊愕不已,问她道:“不知小姐深夜至此有何事?”紫烟满面焦急之色道:“先生不要多问,赶紧和妾一起离开这里。”韩俊闻听莫名其妙,正待又问,女子急道:“若非妾在,这里就是您的葬身之所。此时情势危急,来不及向您解释,欲要活命就请速速跟妾一起离开。”韩俊思绪纷乱,愕然道:“昏天黑地要去何处?待我将石头叫来一起离开。”紫烟顿足道:“方才妾刚看过,您那小仆喝了些酒早已沉睡不醒,若要叫他,恐您这条命就不保了,眼前之势,唯有先逃出生天,再做他图。”言毕推开房门拉着韩俊就奔了出去。
韩俊只觉脚步轻浮风声阵阵,头顶乌云遮月四周昏暗不清,整个人浑浑噩噩难辨东西,似乎飘在半空御风而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见一棵枝干虬曲苍劲的古槐迎风而立,紫烟带着韩俊落在树下,对他道:“此地即是妾家,可以稍作歇息。若是妖物前来,妾自有抵御之术。”韩俊汗流浃背,喘息半响方道:“外乡人心中惴惴,实不知何事,愿小姐明示。”紫烟道:“先生有所不知,那白氏祖居于此,实是一千年鼠精,而那老仆是一刺猬精,陈姨则是一只野稚精,三妖物在此修行多年,狼狈为奸,专伏地底吸人脑髓,附近新葬之尸骨受其荼毒不知几何。若能吸食生人脑髓,精华则胜于死者十数辈,此次先生自投罗网,故欲借酒宴灌醉先生,饱其口腹之欲。妾与先生同席,感先生之高才,不忍见您肝脑涂地,故以歌示意,先生才未曾大醉,总算不枉妾的一番心意。”韩俊且惊且疑,又问道:“即是如此,妖物何不一见我二人面便即下手,非要待酒醉之后方才加害?”紫烟道:“先生可知生人头顶有一柱阳气,妖物平时不敢近,唯独酒醉酣睡之时神志不清,阳气细微难辨,如此他们方才能近身,故此设下筵席命妾以色相诱不住劝酒,他们才有可乘之机。”这一席话将韩俊听得头上冷汗粒粒滚下,愣怔半响又问道:“然则小姐又是何人?”紫烟道:“实不相瞒,妾姓赵,乃官宦之女,病殁葬于此处。因生前信佛日夜诵读《金刚经》,死后便以经文为殉葬,故妖物不敢相欺,又结为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