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原有段由来。传说清朝同治年间,一个住在这里的女人犯了通奸罪,被衙门判了刑,拉去游街,满街的人朝她砸石头、碎菜叶、臭鸡蛋、吐口水,骂她是不要脸的女人。之后她就被丢进了大牢,在牢里受尽了折磨,最后索性用碎碗割断自己的脖子,算是求得解脱。最后尸体被从大牢里丢了出来,族长叫人用破布敛了,装进孔家祖上做的棺材,另外支人挖了个山洞,因嫌这女人脏怕污了山里的黄土所以不埋起来,在山洞里用绳索把棺材倒立着吊起来以儆效尤,警戒世人。
从此,那块山就被叫做“吊棺山”。一百多年来,一代代人出生,长大,老了,死了,一辈子都没人上那山上玩。
春天,映山红烧遍了吊棺山,兰草花也开得漫山遍野,小孩子三五成群地上山去采兰草花,但从不去那座山上采。他们都被无数次告知那山上有女鬼,去不得。就是大人也从没人敢去上那山上砍柴。
但后来有人上了吊棺山,不出所料出事儿了。
据说当年上山下乡,有城里来的一个大学生因为和对象偷偷约会,约定先上那山等她,结果后来他对象上山去找他找了好久也没见人。最终才在山洞外找到,人已经死了,一棵倒下的树压在他身上,脖子被树桠戳了个大洞,鲜红的血不停地往外淌。山洞口到处是血迹。那女娃儿吓得从山上疯跑下来,眼珠瞪得灯笼大,逢人挨个说那山上有鬼,好好一棵树倒了,把那小伙子脖子捅了个大窟窿,血流成河。之后这女的就疯了,不久暴病身亡。
山上的树一直没人砍过,远远望去一片葱郁。有月亮的夜晚和天明时分,总能望见那山上袅袅地升起淡黑的烟,似乎有人在升火。但谁也没敢去看个究竟。村里有人曾喝醉了酒打着手电筒走夜路回家从那山下经过,见到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坟头上让他过去给她梳头,他不自觉地走了过去给她梳了起来,只见那女人头发下全是森森白骨,吓得他把梳子也丢掉了。这人回去后就大病一场,不久就死掉了。
这就是“吊棺山”的惊悚传闻。在这个村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分山时,村长特意加大了这片山的划分面积都没人要。孔桂祥人老实,见大家都不要,又想到自己祖上曾给那女人做了棺材,也没啥好怕的,于是便对村长说:
“我要了。”
从此,“吊棺山”便成了孔家的山。
我是后来才得到我幼时的伙伴孔兴元死了的消息的。那天夜里,我爹打电话过来说孔木匠一家三口都死了,当时我就楞住了,电话瘫在手里几十秒钟没吭声。随后,我问:
“咋死了的?一家三口都死了?”
爹骂道:
“你个崽子,你管咋死的做么事,不当你问的莫问。老子打电话是跟你说哈叫你莫回来,免得沾了晦气、邪气。死了人有么事好看的。”
我就没再说啥,挂了电话后,半天一动不动。我只想知道这事儿的缘由,却一无所知。接着,电话再次响起,我以为是我爹忘了说啥又打回来了,接起来后一听说话声才知道不是,电话那端说是派出所,我一惊,还以为我犯了啥事。但他们让我不要紧张,我才定了定神。他们告诉我:
“我们在整理孔兴元的遗物中发现一本贴着封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日记本,本子比较薄,上面有张遗嘱性质的纸条,声明只给你看,落款日期是死者自杀的当天。”
“一本日记?薄薄的本子?给我看?”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来我完全没料到孔兴元会写啥子日记,尽管我和他在读书时代语文成绩都还不错,但没事儿他写啥子日记啊?二来他人都已经死了居然还要将一本啥子日记让我看,怎么从没听他说过?咋不活在世上像过去那样跟我无所不谈?想到这里,我的心空了一大块儿。
“对,遗嘱中确确实实指明的是你的名字——孔光祖。为了尊重死者的意愿,我们决定将死者的遗物转交给你保管。请你明天来派出所认领一下。”
第二天,我便起早搭最早一班车从城里赶回去,打算先回家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去送孔兴元一程。那样毕竟显得庄重一些,我想。我身上的这身行头已经又脏又破,不堪入目。
送葬的队伍在人群前缓缓移过。太阳还没有出来,依旧大雾漫天。谁又知道那不是许多的鬼魂在天上徘徊不定?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