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而不来了。
那个垃圾桶站在不远处木木地看着他。他和它之间是长了青苔的石板路,阳光洒在上面,虚虚的,阴阴的。
黄昏时分,下雨了。
老天提前黑了,乌云压在头顶,让人觉得十分压抑。大雨倾盆,院子里水气蒙蒙,那棵歪脖子枣树在大风中颤抖。
宋三更坐在堂屋门口,发呆。他想:雨这么大,老女人应该不会来了。他顺手从门后摸出一瓶酒,就着蒜瓣,开始喝。
大门开着,门外没有一个人路过。
天色更暗了。
宋三更没开灯,他不想让外面的人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一个人慢慢地从大门外走过。
灰白的头发,蛇皮口袋,老女人。
宋三更顿时没了闲情逸致,放下酒瓶,走到大门口,窥视她。
天光暗淡,水气弥漫,她的身影有些模糊。她从西边来,那是王剪家的方向,她往东边去,那是河的方向。她没打伞。
她要干什么?
宋三更开始怀疑她的精神有问题。
老天彻底黑了,老女人消失在了黑暗里。
这一天,王剪让宋三更帮忙去河里捞尸,宋三更答应了。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老女人出现之后,王剪的胆子就变小了。
河边,有一间孤零零的小房子,以前是水泵房,几年前荒废了。现在,老女人住到了里面,门口堆着一些她捡到的破烂。看样子,她要常住下去。
他们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跳上了船。
下了一夜的雨,河水上涨了不少,水面上漂浮着一些垃圾,还有几只死鸡。那些鸡都是淹死的,只死了一遍。
王剪说:“今年的汛期比去年来晚了一些。”
船上有鱼竿。不过,宋三更没敢把鱼钩甩出去,怕再钓上一个人。
王剪说:“每年汛期,我都能捞到不少死人。”他一边说,一边扫视着河面,眼神像鹰。
几十米外,有一个东西从水下伸上来,似乎是一只脚。
王剪把船划过去,用铁钩子把它钩上来,竟然是一个塑料人,男性,二十几岁的样子,穿一身劣质西装,脸上挂着笑。
它笑眯眯地看着王剪,笑眯眯地看着宋三更。它制作得很巧妙,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是笑眯眯的。
它的脸上有一些绿藻,宋三更帮它擦掉了。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塑料人没穿鞋子,它的脚丫子很大,黑糊糊的,脚趾缝里还夹着一些水草。
王剪说:“真晦气。”
他又把塑料人扔到了河里。
它的身体里进水了,头朝下慢悠悠地沉下去,只露出一只脚。那脚丫子很大,黑糊糊的。
坊间传闻,如果有人落水失踪,给他(她)做一个替身,扔到水里,他(她)就能生还。这个塑料人,应该就是某个人的替身。
很显然,有人相信这种说法。原谅他们的无知吧,因为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亲人好好活着。
王剪说:“你仔细看,发现一具尸体,我给你提成五百块钱。”
宋三更朝河边看了一眼,那个老女人站在小房子门口,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们忙活了一天,没发现一具尸体。
除了那个塑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