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惊胆颤了一阵,忽觉得脖颈上有一些痒,又有一些痛。好像有什么汁液在缓慢流淌。忙伸手摸了一把,展开眼前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掌心竟是一片鲜红。
裴少安三魂惊走了七魄,颤抖着喘了两口气,忙捂着自己的脖子找来铜镜。镜子里的他,脸色惨白,五官都扭曲了。脖子上一个新鲜的咬痕,血水像刚染好的丝绢一样铺下来,红得扎人眼睛。然后镜子里又映出了另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绿莹莹的,很妖气地上挑着的一双眼睛。围在他脖子上的黑狐领子竟然睁圆了眼睛,正咧着嘴,冷笑似地看着他!
裴少安登时崩溃了。他发疯似地扒下了身上的黑狐裘,狂吼着扔了出去。跌跌撞撞地捂着自己的脖子走到东又走到西,眼睛却还是离不了那件光可鉴人的黑狐裘。
全家人都被惊醒了,小儿子吓得哭起来。一片混乱里,只有那只小狐狸依然很安稳地蹲在它的窝里,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便又趴下去睡了。抖了抖尖尖的大耳朵,舔了舔自己锐利的獠牙,发出一种细细的轻啼。猛一听,真有点儿像笑声。
姓高的道士一脚才踏进裴府,便蹙起了眉头。待一言不发地走到小儿子的病榻前,那双花白的眉毛便紧紧扭成了一道。
“这不是一般的妖魅啊!”他叹息地说,神情很是凝重。
裴少安的脖子还痛着,一听这话,便又是一阵痉挛:“请道长明示。”
“比起它的妖气,它的怨恨却更多呢!你们大约感觉不到,我一入这宅子,便觉得阵阵凄凉入骨,直叫人轻松不起来啊!”
裴少安不由得心下惨然。默然了好一会儿,方道:“可有法子化解?”
高道士坦然道:“妖气是不在话下的,这怨恨却……唉!我也只好尽力而为罢了。”
自此,高道士便在裴府暂住,连日作法。
裴少安就像捡了一根救命稻草,当然奉若上宾。高道士不愧是得道高人。他来之后,小儿子确实好了不少。虽然还病着,可再也没有惊梦癫狂过。连裴少安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这日张太医又来看小儿子的病。裴少安满心想,这回要好多了吧?却见张太医将小儿子的一双小手诊了又诊,雪白眉毛竟是越皱越紧,眉心的川字深得沟壑也似。诊完,半晌也不说话,也不开方子。
裴少安忐忑起来:“怎么样?”
张太医忧心忡忡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特意请他到一旁说话。弄得裴少安愈发不妙了。
“府上近日是不是请其他太医看过了?”
“没有。一直都是您。”(鬼大爷:http://www.guidaye.com/转载请保留!)
“那是增减过方子了?”
“怎么敢呢!您的方子从来都是不折不扣的。”
张太医怔了一怔,便小叹了一口气:“那就奇怪了。小少爷的病像是重了。”
“怎么会?”裴少安大惊,“这些天睡得着,吃得下,一直都很安生。不是更好了么?”
“唉。小孩子闹一些才对,就是一点儿不闹了,才不好。精气神少了啊!”
裴少安恍然惊醒。
张太医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真的,没有请其他人来看?”
没有就是没有。张太医只好犹犹疑疑地又开了一个方子,嘱咐了两句。直到他老态龙钟的背影消失,裴少安才急忙想起:只有高道士了。
他慌忙去找高道士,高道士却不在客房。团团转了大半个府邸,才在花厅后头看到。正想上前,却见高道士低着身子正逗那只狐狸。裴少安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你在这里过得也不错了。”高道士神态亲昵地说。
小狐狸正对着高道士蹲坐,睁圆了眼睛听他说话。
“不急不急,等这里的事都了结,我便带你回去。”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小狐狸也舔了舔他的手。高道士突然取下了黄冠,开玩笑地戴在了小狐狸的头上。只见一头光亮如缎的黑发,只有额头上一撮银白得那么刺眼。
裴少安的心都凉了。
既知道了高道士就是那小黑狐变的,裴少安也不敢唐突行事。明里仍将他供得好好儿的,暗里又吩咐家人从邻郡请了一个真正的得道高人。新来的道士姓王,长着一张又瘦又干的黄脸,乔装打扮一番,只说是他家一个远房亲戚,过来走动走动。
高道士不疑有他,两个人还坐在一桌颇融洽地吃了一顿饭。席间,高道士还给他夹了一筷子香蒿炒豆干。王道士笑着点了点头,却始终不曾吃下。待吃完饭,高道士去歇息了,王道士的脸色才凝重下来。
“果然是妖孽。”他微眯着眼睛,带着一丝嫌恶看着高道士消失的方向,“你们是闻不出来,身上一股子妖臭,快熏死人了。”
裴少安忙恳请道:“道长救命。”
王道士胸有成竹地冷笑一声:“今晚待我去他房里一探。你们各自闭锁好门户,无论有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
裴少安大喜,连忙唯唯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