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怆然的悲凉调戛然而止,一位老者突然在影布后面出现了,黄九一见,更是吃了一惊,他觉得这位老者似曾相识。
“黄师傅驾到,老朽不敢再在这里献丑了!”老人上来一把拉住了黄九的手,对看客们说,“这位就是我与你们常常提起的那位黄师傅,有客人来,今儿个就到此为止了,明天大家一起来看黄师傅的皮影吧!”
老者的话刚说完,人们就呼啦一声散去了。
“您是谁?咋会认识我的?这是啥地方?”一连串的问题在黄九的嘴里发问出来。
老者捻须笑道:“黄师傅一定会记得老夫的。我乃是你的一个戏迷,十年前,你还曾救过老夫一命,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要不是你的这个影箱,老夫早就命丧九泉了。”
黄九一听,不免打了一个激灵,望着老人那道骨仙风的气派,一个画面倏然迸现在脑海。十年前,黄九刚刚师满出道,流浪于冀东乡村挑担卖艺,因为他的皮影师出自宫廷,精彩纷呈、花样繁多,顿时吸引了许多的看客,一时名气大噪。一些人家逢年过节、祈福拜神、嫁娶宴客、添丁祝寿,都来请他去搭台唱影,连本戏要通宵达旦或连演十天半月不止,他几乎被人们敬若影神了。他与众不同的是演技高超,别家的皮影是三到四人或更多的人组合在一起,做打念唱显得手忙脚乱;而他都是一个人来完成,一双手操纵着七八个影人,脚下还能敲击锣鼓,利用口技发出多种声音,生旦净末丑都模拟得惟妙惟肖。这一半是出自他的天赋,一半来自他从小跟随师傅的刻苦磨练,唱出的乐亭调简直是余音绕梁,透入心窍,令人销魂。
黄九的皮影做工精细,皆用上等的驴皮精工雕磨而成,个个精神抖擞、美轮美奂。他用一箱影人就能演出四五十出戏,绝不雷同。正月十五唱《大回窑》,二月二演《土地会》,三月三是《火焚绵山》,四月八《箍箍阵》,五月五《汨罗江》,六月六《哪吒闹海》,七月七《鹊桥会》,八月十五《唐明皇游月宫》……每到一处演出,无论是在厅堂、广场还是庭院,没架上影布和灯箱,人们就挤得水泄不通了。他的身后总是尾随着一群忠实的戏迷,不论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在这些戏迷当中,有一位老人那是逢场必到,黄九始终不知道此人的来龙去脉。
那年秋天,风调雨顺,丰收在即,黄九被牌楼村请去演影,撂场在村前土地爷庙的空地上。夜已深,他的《青云剑》正演到高潮,突然间雷雨大作,人们纷纷散去,黄九赶忙收拾道具归箱,却发现影箱被一个毛茸茸的活物占据了,他以为是谁家的狗钻了进来,用手往外拉,可它死活不肯出来,绿莹莹的眼光中充满了乞怜,他这才看清那是一只狐狸。这时,雷电在头上轰鸣炸响,震得人双耳欲聋。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屁股坐在了影箱上。
雷电退去,黄九掀开影箱,一个白胡子老者痰嗽一声,走了出来,对他深深施了一礼,啥话也没说,就消失在了暗夜里。黄九抱着被雨淋湿的皮影,呆立良久。这件蹊跷的事情他始终没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家人。
谁知十年前过去了,他又一次和这位狐仙不期而遇了。
“黄师傅,你的救命之恩老夫一直铭记在心。”老人说,“想当年,我被黄师傅的皮影沉迷,追随时日已久,不想触犯了我们狐仙参与人事的天条,我这千年道行差些毁于一旦。你的善行给了老夫一次报恩的机会,希望黄师傅在此多住些时日,以避世间祸患。”
“刚才使风救我的,是不是您老人家?”黄九问。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老人把黄九带到自己的茅舍中,摆上一桌丰盛的酒食。老人问起世间的事情,黄九一时感慨万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