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时值正午,却是秋风萧瑟,一片阴霾。
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走进了“王记棺材铺”,店里的伙计——一个眉清目秀的后生见到她,急忙迎上去。
丫鬟名叫燕儿,是镇上李家员外的仆人。她无限同情地看着小伙计,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束青丝递给他:“这是我为小姐梳头时悄悄积攒下的。小姐的婚期定在下月的十月初二。你,多保重。”燕儿说完,转身离开。
小伙计手捧青丝,不禁悲从中来,落下男儿泪。
“有人吗?”棺材铺的木门被打开,带进一股凉风。进来的是镇上的暴发户赵根。
“伙计,给我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照着妓馆里的香香姑娘的样子做。”赵根喷着满嘴的酒气,“啪!”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
一
赵根倒卖皮毛生意发家后,第一件事便是将父母亲改葬。赵根生父早亡,母亲再醮。两年前,母亲和继父相继去世。赵根将母亲的棺木启出,与生父合葬。继父那边,赵根为他烧了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算是作为了弥补。原本以为两方都处理圆满了,哪知麻烦大了。
李月芝做梦了。梦到了自己的身体一路下坠,一路下坠,终于坠到了底。睁开眼,四周一片幽深混沌,耳边清静的可怕,只有前方的一处地点闪着微弱的光亮。李月芝隐隐感到不安,因为方圆几里她感受不到一点人的气息。
我这是在哪里?李月芝懵了,今天是她新婚大喜的日子。她睡下后便进入了梦境,来到了这里。
她正发愣之际,前方传来了喜乐吹打的声音,渐渐越来越清晰,是一支迎亲队伍。仔细看去,李月芝吓了一跳,这支队伍中的人一个个目光呆滞,动作机械,打扮怪异,惨白的脸上涂着红晕。
阴婚!李月芝浑身发冷,它直冲自己而来。
迎亲队伍走到她身旁停下,妖里妖气的喜娘将她扶上轿,一路吹吹打打继续上路。
李月芝悄悄掀起盖头,队伍正走进一扇门里,抬眼一瞧城门上的题字,顿时魂不附体。自己真的灵魂出窍,到了阴曹地府了。
李月芝被抬进了新房。扯开盖头一瞧,一间豪华气派但浮华庸俗的宅院。房内灯光幽暗,鬼气森森处处透着诡异。
“啊哈!”有人,不,有鬼进来了。是个男的,走路歪歪斜斜,喝得酩酊大醉,酒气冲天。边走边自言自语:“这小子对我倒也够意思,不枉我养他一回。老的走了,给我个小的。我让他按照香香姑娘的样子做的,也不知道像不像。”
嗯,这不是钱大吗。两年前死于一场疾病。我真的是到了地府了。
“哟,这不是李家小姐吗?”钱大认出她来了,“嘿嘿”地傻笑着:“这小子真孝顺,懂我。知道我嘴里说香香,骨子里却是想也不敢想的李家大小姐。哈,来,让我亲一口。”钱大淫笑着,扑了上来。
李月芝急忙躲闪:“不许碰我!”
“这是地府。你已经不是阳间的千金大小姐了,是我钱大明媒正娶的老婆了,来、来嘛。”
钱大将李月芝逼到了一个死角,张着双臂扑过来。
“啊!”快要接近时,钱大忽的一震,身前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将他挡了回去。
钱大吃了一惊。与她近距离接触,他分明嗅到了人的气息。这女子的前身并非纸躯,而是带着人的魂魄入了阴间且身上带有僻邪之物。
怎么回事,哪里搞错了?这里面一定有事。
好好的洞房花烛夜被搅合了,钱大带着一肚子气和疑惑退到了外室,呼呼大睡。
李月芝等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将门窗堵严实后疲倦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梦里她有又来到了城外的那片翠竹林。
当日,她陪同父母外出游玩,因事与他们怄气,独自跑开了。不想在竹林中迷失了方向,天公也在此时不作美下起雨来。李月芝就近寻了一处茅屋避雨。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为避嫌疑,男子走出门去,将屋子让给了她。
不多时,外面竟来了三五个泼皮,也要到屋中避雨。年轻男子拦住,不让其进入。
“这茅屋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泼皮头子牛二(李月芝后来知道)嚷道。
“因为——”年轻男子假意说:“在下的舍妹在屋中避雨。为了女儿家的清白,还请各位见谅。”
“你妹妹?”牛二打量一下男子,不怀好意的笑道:“既是你家妹妹,我更要看看了。万一看准了,你就是我大舅哥了。”
“哈——”泼皮们一阵哄笑。
“去、去、去,别挡了大爷的道。”牛二推搡着年轻男子。
“不可。”男子伸开双臂,挡在门前:“你们不能进去。”
“就凭你也想拦住我?信不信大爷一个拳头让你满地找牙。”牛二一挥手:“弟兄们,进去!”
“想要推开这扇门,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泼皮们傻了,呆愣片刻后,牛二撸胳膊挽袖子:“好,老子今天就从你身上踏过去。”
李月芝在茅屋中听到了一阵拳脚击打的声音,夹杂着泼皮们的猥琐谩骂。任凭如何,年轻男子始终一声不吭。
牛二急了,抬起一双大脚跺向了年轻男子的心口,“噗!”男子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敢挡老子的道,活得不耐烦了。”
眼见茅屋的木门被打开,李月芝心急如焚,诚惶诚恐。恰在此时,府上寻找小姐的人马及时赶到。李月芝得救了,泼皮们被教训,年轻男子被抬入李府养伤。
“若不是听到此处传来打斗声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父亲心有余悸。
两人的情缘由此展开。
年轻男子叫安顺,是镇上“王记棺材铺”的伙计,专擅纸扎各种祭品,尤其是人物,鲜活灵动,栩栩如生。
“你照着我的样子扎一个吧?”李月芝对他说。
“不可、不可。这纸扎人乃是阴间地府所用,活人扎来只会增添晦气。”
看着他满脸通红的局促样子,李月芝忍不住“扑哧——”笑了。
“呀,快来看,小姐有反应了,小姐有反应了!”耳边传来一阵叫喊,李月芝睁开眼睛,一片光芒刺目,这里分明是她的新家啊。
“怎么回事?”她问身边的丫鬟冰儿,她跟随自己陪嫁到了夫家。
“娘子可醒了。”夫君一脸关切:“一早醒来,发现娘子浑身冰凉,任凭如何叫喊也没有反应,为夫吓坏了。倘若娘子再不苏醒,为夫可就要去请郎中了。”
李月芝抱歉地一笑:“我没事,劳烦相公挂念了。”
“我家小姐自幼身子骨弱,想来是昨晚太过劳累以至于……”冰儿说着,突然脸一红,止住了口。
夫君安抚了一阵后,离开了。冰儿凑近李月芝的耳朵:“小姐,小安他、昨晚死了。”
什么?李月芝心头猛的一震,肝胆俱裂,碎了一地,“怎么会这样?”
“小姐昨晚成亲之时,小安服毒自尽了。死前,手里攥着一支蝴蝶。”
蝴蝶。曾经在自家的花园中,安顺捉了一只蝴蝶赠与她。想到此,李月芝泪如雨下。
“小姐,别哭、别哭啊。要是让夫家看到如何是好啊。”冰儿慌忙为小姐拭泪。
李月芝哭罢,打开首饰盒取出几件首饰递给冰儿:“拿去当了,替我买些纸钱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