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日朝廷来了圣旨,将孟韬贬至山东滕阳为县丞,眼看他已失势,婢仆和幕客一时星散走了个干净,孟韬将家中的一些名贵玩物典当了一些银子,带着窈娘前去赴任。路经河北之时走着走着忽误入山谷,又走了片刻发现居然来到了当年自己借宿之处,孟韬大惊失色,唯恐被珊瑚的父母责备,也无颜相见他们,于是勒马不前,让窈娘代他前去窥探。不料过了片刻窈娘回来嘴一撇道:“哪有什么人家?想必是你记错了。”孟韬听罢大奇,急忙策马前去察看,果见屋宇全无,只有当年门前的那条小溪依然蜿蜒流淌。孟韬心中疑惑不已,以为珊瑚家已经搬走,急忙打马而过。好在当年出山的路倒还记得,走了一个时辰方才找到官道。
待他们好容易到了滕阳县,只能住在一个小宅院中。县丞这个职位本就清苦异常,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没过多久窈娘便不能忍受,终日埋怨发怒,而孟韬无可奈何,唯有默默忍受。过了数天他偶感风寒卧床不起,呼叫窈娘数声却不见她,勉强起身一看才知窈娘已将金银细软席卷一空与别人私奔了。孟韬见状面如死灰伤心欲绝,至此才后悔道:“这难道就是抛弃结发妻子的恶报吗?”只是此时无论他有多么懊悔也来不及了。过了数月,他又因小事得罪了上司,被上司弹劾革职充军云南。此时他已身无分文,穿着囚衣徒步而行,监管他的两个差役又很恶毒刻薄,整日对他非打即骂,不到数日他的双足即已溃烂肿胀,即便如此两个差役也毫无怜悯之心,每日依然催他速行,稍有怠慢便棍棒齐下,孟韬一路是苦不堪言。
这一日三人好不容易走至湖南凤凰万山丛中,忽见前面人迹罕至处有一石亭。此时两个差役互相使个眼色,待三人一进石亭,一个差役忽嗔目怒喝道:“你自己的罪理应自己承受,为何要连累我们和你一起受苦?赶紧自行了断免得将我腰刀弄脏。”孟韬听罢惊惧万分,不由涕泪皆下,口中苦苦哀求能饶他一命。两个差役看他不愿自尽,将钢刀拔出上前便欲将他杀死,孟韬见势所难免,唯有将双目一闭引颈受死而已。此时忽听腥风怒号飞沙走石,一头白额猛虎从山上迅如闪电般奔下,瞬间便将两个差役咬死。孟韬惊骇欲绝,两眼一黑便晕倒在地人事不知。
恍惚中忽听耳畔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孟韬睁开双眼,只见眼前居然是一张熟悉之极的脸,不是自己的结发妻子珊瑚还能是谁?孟韬一见她便嚎啕大哭道:“此刻你我夫妻邂逅,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在冥府?”珊瑚见他醒来,便问他道:“你的窈娘何在?你的那些幕客此时又在哪里?”孟韬闻听此言一翻身便跪在地下以首触地道:“我知错了,还请夫人饶恕我的罪过。”珊瑚听罢转过头去默然不语。孟韬又问她道:“方才那只老虎道哪去了?而你又是从哪里来的?”珊瑚嫣然一笑道:“郎君既已至此,说来您也无须畏惧。妾不是人类,本是虎。郎君以前在中州所放的那只独目虎就是妾的生父,因为感谢郎君的恩德,所以才会让我侍奉您。不料没有过错却被您逐出家门,若非您大难当前,实在是无颜相见啊。不知郎君您能不以同类而见疑吗?”
孟韬听罢此言才知事情原委,当即道:“岂但不疑而已。”说毕将差役抛在地下的腰刀拾起,一刀便将自己的拇指切了下来,以此来向珊瑚赔罪。珊瑚不及阻挡,急忙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粉撒上,又将拇指接好包裹起来,孟韬也感觉不到疼痛。珊瑚责备他道:“郎君即有悔意,又何必这样做呢?”孟韬道:“若非如此我怎么对得起你呢。”接着又问珊瑚的父母在哪里。珊瑚道:“他们天谪已满,早已重回仙班了。在南山之南,尚有茅屋数间,不知郎君能光临吗?”孟韬道:“天下之大,无以为家。我又有什么不愿意呢?”珊瑚道:“以郎君您的资质,勘破虚幻得成仙果也非难事。”说毕便携他手一起同行,逐渐进入白云深处,最后也不知所踪了。过了数十年,凤凰县的儒生焦意在扶乩之时孟韬的神灵忽降乩盘,将此事源源本本一一道来,如此后人才得以知晓。至今凤凰县山中石亭尚立有一碑,上书“珊瑚救夫处”,当地女子多有祈拜,据说颇有灵验。